听到师父松口。
萧知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自然是知道师父这是在气什么,午间相认那会,师父他老人家可没少骂陆家人,骂他们薄情寡义、骂他们忘恩负义。
其中骂得最厉害的就是陆承策。
这也是为什么她先前没有跟师父说起这具身体的身份。
陆重渊再怎么说也是陆家的人,更何况,他在外头的风评一直都不算好。
师父对他有意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柳述已经进屋了。
萧知转头朝陆重渊看过去,原本她还担心方才师父那样的神情和语气会让陆重渊觉得不痛快,倒是没想到,他脸上的表情竟和往日并无什么差别。
许是察觉到她看过去。
陆重渊也转过头,朝她望了过来,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神情,就望着她,同她说了一句,“进去吧。”
声音倒是很温和。
“啊?”
萧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才轻轻应了一声,“好。”
庆俞推着陆重渊往里头走去。
萧知就跟在一旁,低着头,默默走着,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小慌张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人已经带到这了,该见得,不该见得,也都见到了。
但许多话还是没法说。
有些是不能说,有些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如哥哥所言,她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倘若被其他人知道,只怕要把她当做山精妖怪,非要做场法事把她灭了不成,虽然她相信陆重渊不是那种人,但有些话的确是不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还有一些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和顾辞的关系,又是怎么认识师父的?
太多太多,都无从谈起。
因为心中的这些思虑。
萧知那双娟秀的远山眉都快拧成小山的模样了。
她因为心中想着这些,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陆重渊瞥过来的视线中,带着一缕犹豫。
陆重渊的确在犹豫,倒不是因为会在这见到柳述和顾辞,而是因为他不知道柳述会诊察出什么样的结果,他担心......柳述最后说出来的结果会跟那些人一样。
无药可救。
只能凭天命。
若是侥幸,尚且还能再活个几年。
以前。
他可以不在意。
这世上于他而言,早就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事物和人了,是生是死,他并不在乎。
可如今。
他心中已经有看重的人了,他想活下去,想陪着她,护着她。
转头朝身边的萧知看过去。
见她还是低着头拧着眉,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陆重渊撑在扶手上的手握得又用力了一些,他担心那个结果是坏的,更担心她会觉得他是累赘是麻烦,从而选择离开他。
所以。
他不想让她跟进去,不想让她知道那个答案。
至少......
想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陆重渊这番神情,萧知和庆俞都不曾察觉到,倒是一直侯在廊下的顾辞瞧见了,他心下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陆重渊在想什么了,眼见庆俞已经推他进了房间。
就在萧知也要跟进去的时候。
他出声拦了一把,“我们就在外头等吧。”
“啊?”
萧知不解,她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便见顾辞望着她又温声说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老先生诊脉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很多人围观,何况屋子里狭窄,有这位陆都督的随从在旁边帮衬就够了。”
师父不喜欢别人围观,她自然是知道的。
可问题。
她又不是别人?
难不成哥哥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不成?
想到这。
萧知心里又有些纠结起来,一方面是哥哥,一方面是陆重渊,她犹豫了好一会,转头朝陆重渊看去,还不曾张口说话,就看到已经在屋子里的陆重渊转头朝她看来。
同她说道:“无妨,你在外头就好。”
说完。
他便转过了视线。
眼前的门被庆俞关上,萧知看不见陆重渊的身影,只能听见轮椅压过地面发出的“轱辘”声,她拧着眉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中是有一抹诧异的。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刚才陆重渊和她说起那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和眼中的情绪是有些放松的,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阿萝,怎么了?”此时四周无人,顾辞便又用了旧称。
萧知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罢了。
话音刚落。
她转过身,刚想问顾辞可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可还没出声,眼前便划过刚才师父面对陆重渊的样子。
“哎——”她有些着急的提了声,转过头,重新面向那扇木门,说道:“哎,我忘了和师父说,让他下手轻些......”
说完。
她就想去拍门。
可手还没伸过去,就被顾辞笑容无奈地拦住了,“你啊,真是关心则乱,柳老先生他还不至于如此。”
萧知的手悬于半空,闻言,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好一会,她才收回手,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我不是担心师父因为陆家的事,把火气发在他的身上嘛。”
虽然她也讨厌陆家那些人,可陆重渊是无辜的。
何况。
他还帮过她那么多回,她是真的担心师父为了帮她出气,折腾陆重渊......
听到这番话。
顾辞却没有说话,他负手于身后,望着眼前这个盯着木门,面露担忧的萧知,头一次,轻轻抿起了唇。
须臾。
他开了口,“我们先去院子里等着吧。”
说完。
他便转身往院子里的石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