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自然高兴。
主仆两人就往御花园那边去,刚刚到那边就听到一阵女子的说笑声,绿芜听到那个声音就停下脚步,拧了眉,“娘娘,是杨妃。”
“嗯。”
崔妤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不仅如此,她反而还朝杨妃那边走去。
她动静不小。
杨妃身边那么多人,自然早有人瞧见崔妤,等崔妤走出小道的时候,一身奢华装扮的杨妃已直直朝崔妤看去,待瞧见崔妤头上珠宝环翠,身上那衣裳还是之前她同顾珒求了几日都拿不到的浮华锦,小脸彻底沉了下去。
她不喜崔妤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本来秦嘉和陛下有了隔阂,她是最容易上位的,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崔妤,还十分得陛下的青睐,这段日子,陛下不是去未央宫就是去章华宫。
千请百请才能来一趟她的宫殿,却也是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如今又见崔妤抢了她最爱的浮华锦,新仇旧恨攒到了一起,她直接冷着一张脸走上前,压着嗓音说道:“你还有脸出来?”
崔妤听到这话,丝毫不动怒,反而浅笑晏晏的回道:“我为何不能出来?”
杨妃见她这幅样子,更是气得不行,“你先是同永安王有婚约,又嫁给那陆大人,如今又勾搭上陛下,你知道外面和宫里的人是怎么说你的?”
“我若是你,只敢窝在自己宫里,半步也不敢出,你倒好——”
“还敢花枝招展的出来,真是不要......”
话还没说完,她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番举动让御花园的一众人都呆住了,就连绿芜也怔住了,她呆呆地看向崔妤,似乎没想到她会打人。
杨妃捂着自己的脸,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半响才转头看崔妤,语气还有些不敢置信,“......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没人敢碰我一个指头,你竟然敢打我!”
她说着就想打崔妤。
可崔妤看着纤弱,力道却重,不等杨妃反击,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完之后,她也不动,就站在原地,拿帕子擦手,语气淡淡地说道:“本宫这是在告诉杨妃,做人啊,需得谨言慎行。”
“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妃子,是陛下亲自着人抬进宫的。”
“陛下都没有对我的过去置喙什么,你......”她上下扫人一眼,嗤笑道,“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
杨妃气得红了脸,说又说不过崔妤,咬着牙瞪着人,好半响才说道:“你给我等着!”说完,她便领着一众宫人,转身朝未央宫跑去。
“主子,您,您怎么就动手打人了?”
绿芜终于回过神了,看着杨妃离开的身影,急得不行,“怎么办,她肯定是找皇后娘娘告状去了,若是让陛下和皇后知晓,肯定不会绕了您的。”
崔妤并不担心,依旧拿帕子擦着自己的手,“不必担心,陛下不会理会她所言的。”
“可皇后......”
“皇后那边,我倒是希望她闹得越大越好呢。”崔妤看着杨妃的方向,语气缥缈的说了这么一句,她声音轻,就连绿芜都没有听到。
“走吧,我乏了。”她说完就转身离开。
崔妤回宫之后也不顾绿芜的担忧,十分从容的吃了午膳,等到外头宫人跌跌撞撞跑进来,绿芜还吓出一身冷汗,只当是未央宫来人要惩治主子。
直到——
“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宫人火急火燎的禀道,“杨妃不知怎么顶撞了皇后娘娘,害得皇后娘娘动了胎气,现在快要生了。”
“陛下呢?”崔妤不慌不忙道。
宫人咽了咽口水,答,“陛下已经过去了。”
“知道了。”崔妤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等她到未央宫的时候,整座宫殿都已乱了,隔老远都能听到产房里传出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顾珒朝服都没换下,站在产房口,要不是被人拦着就得闯进去了。
至于杨妃——
崔妤看了一眼,她还跪在地上,整个人早已不复以前的张扬跋扈,惨白着一张脸,脸上的巴掌印明显比之前还要重。
看来是又挨打了。
她走过去,给顾珒请了安,然后问翠云,“娘娘如何?”
翠云虽不喜她,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的,何况顾珒在身边,只好如实道:“娘娘的情况不算好,她先前小腹撞在了桌子上摔了一跤,稳婆说这一胎......怕是不易。”
话落。
顾珒就沉了一张脸,他厉声道:“要是不能让皇后母子平安,朕要你们统统陪葬!”宫人、太医全部跪了一地,崔妤没有跪下,反而劝解道:“皇后娘娘吉人有天象,一定不会出事的。”
眼见顾珒神色稍缓。
崔妤才跪下,道:“这事原本也是我的错,若是先前我同杨妃没起争执,自然也不会让她顶撞皇后娘娘,娘娘自然也不会......”
这是。
顾珒先前也了解过了,此时闻言也只是说道:“这事与你没有关系,起来吧。”转头看向杨妃,他俊脸微沉,尤其是听到屋内传来秦嘉的叫喊声,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把这个女人给我拖出去!”
“贬为庶人,扔进冷宫,永世不得放出!”
原本处于怔忡状态的杨妃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忙喊了起来,可顾珒旨意已下,谁敢违抗,不等她争执就已经有人把她带了下去。
有了这一茬,外头候着的一些人看着顾珒的神色更加害怕了。
秦嘉这一胎从午间生到晚上都没生出来,太医稳婆进了一批又一批,抬出来的血水也不知几轮了,顾珒急得嘴巴都冒泡了,连饭都吃不下。
别人不敢多劝,就连安福也不敢说话。
反倒是崔妤捧着一碗参茶,说道:“陛下,妾在庵中修行的时候曾听过,若是有同样身份尊贵怀有身孕的女人向上天祈福,或许能保娘娘母子平安。”
这样的话太过荒诞。
可顾珒此时念着秦嘉,早已六神无主,一听这话,立刻道:“去,去查,如今京中有哪家命妇怀有身孕,让她们全部进宫为皇后祈福!”
“陛下,这个只需心诚,无需人多。”
崔妤低声道,“妾知晓定国公夫人与娘娘交好,身份尊贵又怀有身孕,倒不如请她来宫中为娘娘祈福?”
顾珒此时哪有说不好的?闻言便让安福去宣旨。
关乎皇后娘娘,安福也不敢怠慢,拿着旨意就出宫了。
定国公府。
如意扶着萧知接了旨,拧着眉,问道:“公公的意思是让我们夫人现在进宫?”
安福急得不行,“荣安郡主,皇后娘娘危在旦夕,陛下六神无主,不管这法子是不是真的,也请您走一趟吧。”
萧知抿了抿唇,她心下对这法子自然是抱有疑虑的,可安福说得那么急,又是关乎秦嘉的事,她也不敢怠慢。
如果秦嘉真的出事,她也不会原谅自己,只好道:“那请公公稍候片刻,我换身衣服便来。”
安福虽然着急也不敢催促。
等进了里间,如意还是有些担忧,“哪有这样的法子?我看您还是别去了。”
“人都来了,又是陛下下得旨意,我不得不去......”萧知一面由人换衣裳,一面拿出那方玉佩交给如意,“你去寻个妥帖的人,把玉佩交给她,等我进宫后,就让她去找嫂嫂。”
“同嫂嫂说,若是明早我还没出宫,便拿着这个玉佩去顺德当铺找李掌柜,他知道怎么做。”
如意忙去找人。
萧知把手覆在自己高隆的小腹上,抿着唇,轻声道:“孩子,你要乖乖的,母亲一定会护着你的。”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了。
走得时候。
她想了想,把当初陆承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也给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
进宫后。
萧知和如意就被人带到了宫中的佛堂。
没有萧知想象的那些结果,她被请到佛堂之后,就被人递了一卷经书,让她按照上面的东西,诚心抄写便是,甚至,还妥帖的备了软枕、软榻以及锦被等物,供她劳累的时候歇息。
“主子。”
如意观察了四周,然后和萧知摇了摇头,压低嗓音说道:“并没有其他人,香料和饭菜也都没有毒。”
萧知点点头,也没再多说,吃过东西后就开始抄写了佛经。
她心里是真的担心秦嘉的身体,抄写佛经自然也是用了十分心意,一夜抄了几卷,等到彻底合不住眼,这才靠着软榻眯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
她还特地招来宫人问了秦嘉的情况,知道她还没有生,心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妇人生产最是不易,耽搁的时间越晚便越不容易生。
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认真抄写经书,用心为秦嘉祈祷。
等到翌日清晨。
萧知已不知抄写完几卷经书了。
她一夜没怎么睡,现在疲累不堪,身侧的如意也是如此,她替萧知捏了回腿,然后说,“奴去给您端点热水。”
萧知点头。
如意便往外去喊宫人。
“吱呀——”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萧知只当是如意来了也没有理会,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转头朝身后看去,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她心下略有诧异,“是你?”
门被人合上。
崔妤一步步朝她走去,直到走到跟前,看着萧知那张脸,似乎打量许久,眼见人拧了眉,才露出一抹诡秘的笑,“顾珍,好久不见。”
手上的毛笔砸在地上,在萧知的裙子上划开一道浓墨。
宫外。
宋诗自打得了消息后就一夜没睡,等到天一亮,她就直接坐着马车出了门,偏偏那当铺还关着门,她心下着急,一面让丫鬟去敲门,一面就在车里坐着,心里不住祈祷萧知不要出事。
这会天还早,路上也没什么人。
可宋诗余光一瞥,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拉着车帘脱口而出,“陆大人!”
“吁——”
陆承策听到声响,转头看过来,待瞧见是宋诗,他神色未变,只骑马过来,淡声询问,“王妃有何事?”
“陆大人可是要去上朝?”
“皇后娘娘还未生产,今日不上早朝。”陆承策语气很淡,瞧见宋诗面上焦急之色,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诗不知道陆承策知不知道,但现在,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昨夜的事同人说了一遭,“现在我进不了宫,萧知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心里实在担心。”
她张口问,“陆大人可有法子进宫?”
陆承策早在宋诗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就白了一张脸,此时也来不及回复宋诗,张口便是一句,“我现在就进宫!”说完,他就拉着缰绳,狠狠踢了下马肚,往皇城的方向奔去。
他也不知道内心为什么会那么焦急。
只知道不能让萧知出事,即便冒着私闯皇宫的罪名,他也不能让她有任何事!
......
而此时,城外。
离京一月有余的陆重渊也终于回来了,他在平定边关的战事后便脱离军队,只带了自己的亲信,率先回京,为得就是能够早一日看见自己的妻子。
多日的长途跋涉,让那张俊美的面容也沾了一些颓废之态,可他看着不远处的“京城”两字,却觉得胸腔蕴热,十分满足。
“阿萝......”
他张口,“我回来了。”
话落,陆重渊扬起手中的长鞭,笑道:“驾!”
十几人,马不停蹄地朝定国公府的方向奔去,等到家中,陆重渊还未翻身下马就看到了宋诗的马车,见她神色焦急的样子,便拧了眉,“出了什么事?”
“国公爷,您......回来了?”
宋诗看到恍若从天而降的陆重渊,先是一怔,继而忙道:“国公爷,您快进宫,阿知昨日被带走,至今都还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
陆重渊哑着嗓音问道,原本带着欢愉的一张脸,此时沉得如墨一般,不等宋诗重述,他已敛了眉,手中长鞭高高扬起,对着皇城的方向,抿唇冷声,“走!”
佛堂。
崔妤看着眼前面露震惊的萧知,红唇微启,轻笑道:“是不是很惊讶我是怎么知晓的?你一定没想到吧,我竟然会知晓你这样的秘密。”
“你想做什么?”萧知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皱着眉,反问崔妤。
可袖下的手却悄悄放在了鞋履上,她今日进宫特地穿了靴子,方便藏匕首,本来以为进宫是顾珒的阴谋,是打算拿她做诱饵。
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崔妤。
更没想到......崔妤竟然会知晓她身份。
“我想做什么?”
崔妤扯开红唇,轻笑一下,“你不知道吗?我为了你放下安稳的生活,费尽心思进宫,蛰伏多日,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把你骗进宫,你说,我要做什么?”
她似乎察觉到萧知的动作,不等她拿出匕首,就率先把人钳住,她的左手压着萧知的双臂,右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就抵在萧知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压着嗓音说,“别动。”
那锋利的匕首抵在肚子上的时候,明明隔着衣裳,却也让萧知立时就僵硬了脊背,她如今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孩子,此刻被人用匕首这样抵着,哪里还有一丝力气。
她抿着唇,不敢说话,更加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小腹。
崔妤见她这幅从未有过的软弱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把匕首一点点往上移,移到萧知的脸上,然后附在她耳边,娇声道:“顾珍,你在害怕吗?”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顾珍,也会害怕啊......”
“崔妤。”
萧知屏着呼吸,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哑声道:“你想在宫里杀了我,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你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妤打断了,“我为何要怕?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似乎在为她讲述她的死法,崔妤看着萧知,款款笑道,“过会,佛堂里的红烛会倒下来,你和你的丫鬟因为操劳过度未能醒来,不幸葬身火海。”
“而我——”
“会请陛下为你们加封厚葬。”
“至于你那位夫君和兄长是怎么想,就不关我的事了。”
耳听着这番话,萧知的脸终于忍不住变了,她紧咬着唇,不敢在这个时候激怒崔妤,只能寄希望宋诗可以早些找到李掌柜,让他们领兵进来。
“怎么不说话,是在想对策,还是在想怎么拖延时间?”
崔妤似乎看出她的诡计,弯着唇笑,“可惜,你今天什么都等不到了。”似乎觉得有趣,她看着萧知,突然笑道,“顾珍,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你上一次怀有身孕,因为我,没了孩子丢了性命,如今从头再来,还是因为我,将丢了性命没了孩子。”
“这样想想,这老天也是挺可笑的。”
“我因为你失去一切,而你因为我丢了性命。”
“你说——”她顿了顿,继续道:“老天到底是厚待你,还是厚待我?”
萧知抿着唇没说话,她在想对策,没有人来救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活着,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好不容易才和陆重渊走到现在,还有了孩子,不能就这样没了性命。
崔妤这样明晃晃的进来,外头肯定是没人了。
而她双手被钳,匕首还就在脖颈一侧,只要一动,那把匕首就会刺入她的脖子。
崔妤不知是觉得萧知挺着个大肚子,不可能有反击之力还是什么,竟这样和她聊起了天,“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你的真挚,你的热忱,你的肆意和纯粹,都是我不曾拥有的。”
“如果我们没有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一定会成为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