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要进站,段星河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她。孙娟呆呆地站着,脸庞涨成了红褐色口中发出一串埋怨似的、听不清的语气词。
梁迁紧接着抱了她,说:“阿姨,一路平安,到了打电话。”
“诶,好。”
孙娟仓皇地走了,梁迁搭上段星河的肩膀,有点使坏地摇了摇:“那我们干什么?”
段星河说:“吃饭吧。”
梁迁噎了一下,虽然不是他心目中的最佳答案,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他们就近选了一家评分高的餐厅,店里灯光迷离,气氛暧昧,空调开得很足,暖得人想打瞌睡,段星河受环境影响,也有些懒散,撑着脑袋欣赏墙上的装饰画,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看画,梁迁看他,看到段星河突然屈起手指,孩子气地蹭了蹭鼻尖,梁迁心口一麻,不知不觉就笑了。
“这是什么餐厅,这音乐放的……”一对中年夫妻从他们的卡座旁经过,男的声音有些熟悉,梁迁闻声抬头,下意识地问候:“老曾?”
“梁迁?”老班主任面露惊喜,再看对面那个人,下巴都要掉了,“段星河?这是段星河吗?”
段星河迅速摆脱神游状态,恢复成端庄的三好学生状,起身朝曾梁利致意:”曾老师。”
“你,你你,”曾梁利激动地抛出三连问,“什么时候回渔州的?听说这几年都在沧市?现在在研究院工作吧?”
梁迁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只觉得曾梁利的啤酒肚不减反增,头顶的地中海又扩大了一圈,健康状况令人忧心。
段星河沐浴着老师充满期待的目光,既难堪又惭愧,无言以对。
“曾老师,坐下一块吃吧,”梁迁殷勤地为曾梁利的女伴拉开椅子,奉承话张口就来:“这是师母吧,这也太漂亮了。”
二人世界变成四人聚餐,服务生记下新加的菜品之后,曾梁利迫不及待地继续刚才的话题,询问段星河的工作单位。
梁迁抢着说:“他现在当律师,和我一样。”
“律师?”曾梁利困惑不已,“你不是学物理吗?”
“嗯。”段星河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窘态,他言简意赅地向曾梁利解释,自己因为家庭问题退了学。重读时选择了法学专业,现在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整个叙述过程从容而流利,甚至可以说游刃有余,好像演讲比赛上随便举的例子。
曾梁利却惊呆了,嘴巴大张着,好半天才咽下一口空气。她太太也很震惊,不住打量这个听过许多遍的优等生。
“怎么了老曾,你瞧不起律师啊,”梁迁嬉笑着打岔,“我告诉你,我们两个包揽了全班43个人的离婚官司。”
曾梁利看他一眼,笑了,不过笑得有些勉强:“梁迁,这么大了还是调皮捣蛋。” 服务员开始上菜,酒也端上来了。梁迁给段星河跟曾梁利各倒一杯,说自己要开车,今晚就不奉陪了。
曾梁利心情沉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试探地问段星河:“你家里的事,严重嘛?”
不严重也不会退学,他自知多此一问,继续说:“你当初,怎么不来找我呢?啊?”
段星河叫了声“曾老师”,突然失语,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师母,你知道那会老曾怎么整我们吗?”梁迁向曾梁利的太太告陈年旧状,鸡毛蒜皮的小事被他讲得绘声绘色,成功逗乐了满桌的人。 酒过三巡,曾梁利微现醉意,眯着眼回忆当年,感慨地对太太说:“我告诉你,他们是2013届高三五班最优秀的两个毕业生。”
梁迁品味着这句话,明明没喝酒,却觉得胸腔炙热,仿佛有一颗未曾熄灭的火星,在这一刻骤然腾起烈焰。
“曾老师,你少喝点吧。”曾梁利的杯子又空了,段星河端起酒瓶,犹豫着不想给他倒。
曾太太也埋怨:“你不要命了是吧?”
曾梁利推了推眼镜,竖起食指说:“就一杯,就一杯。”
最后一杯酒,他品咂得很仔细,边喝边问他们的工作情况,律师行业累不累,赚的多不多,还说以后要找他们两个立遗嘱。末了,靠在沙发上,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人生呐。”
桌上杯盘狼藉,菜冷了,夜也深了。梁迁结完账回到卡座,看到曾梁利和段星河正在互加微信。
曾粱利殷殷叮嘱:“以后有空,你们两个多来陪我喝酒。”
段星河点头应下,梁迁说:“别喝酒了,还是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