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深坐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看着周槐笑了一下,温柔又挑逗,黑色眼睛天生的脉脉含情:“我想送你。”
周槐没再拒绝,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张庭深随便洗了把脸,用周槐的牙刷刷牙。等他弄好,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
周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出神,晨光稀释过的月色照在他身上,好像一座枯朽破败、无人观赏的雕像。
“走吧,我好了。”
张庭深的声音为他招回了魂魄,周槐动了一下,迟钝地说:“哦,好。”
他打开门走出去,脚步有些赶。
张庭深也跟着行色匆匆。
周槐不说话,低头往前,他不敢去看张庭深。
混乱的性交让他开始分不清十九岁的张庭深与现在的张庭深。但他知道,甜蜜的恋爱幻觉会剜掉他的心,他不能让美丽的东西继续滋长,黑暗腐坏的世界养不好任何人的爱与温情。
等到了开发区,周槐匆匆进入物流站,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张庭深则开着沾满泥点的高级跑车回到家中补眠。
一夜春情伴随晨光消散,露水一样,朝死暮生。
晚上回家,周槐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张庭深的符号,他本能地认为,这就是结束了。
几近褪色的幻想被强制着铺上浓彩,颜色鲜艳旖旎,足以支撑孤独的灵魂暂不衰朽老去。
周槐忽然感到轻松。
他一直在从真实的张庭深身上窃取虚妄的爱。
这很无耻。
周槐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罐,茫然的捧在手中。不是什么古董名器,最普通最寻常的罐子,里面装着舅舅的骨灰。
舅舅死于爱情。
爱是会让人死的……
周槐永远记得那个清晨,母亲死后的第三天,舅舅一身白色西服出现在灵堂。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头颅微垂,好像山林深处一株沾满晨露与朝霞的百合。
周槐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人,漂亮到令他暂时忘记了失去母亲的切痛。
舅舅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也是村里唯一的叛逆者。
所有人都在灵堂上对这个漂亮男人指指点点。
因为舅舅喜欢男人。
他和母亲一样犯了罪,违背繁衍本能的爱情,在这里也是罪。
十二岁的周槐在母亲灵堂上听到的全是嘲弄、侮辱的话,他不知道,这场恶意横生的葬礼是不是真的会让母亲得到安息。
舅舅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他面前,蹲下身,非常温柔地摸他头顶:“妈妈去了天上,听不到他们说的话,那里很好,很自由。”
周槐似懂非懂地牵住舅舅的手,张大眼睛,无助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