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瑛暗骂一声,当下也顾不得太多,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提着木桶来回狂奔。
幸而这火势并未失控,显然刚刚燃起不久。小姑娘被熏得脸蛋焦黑,几番奔波之下总算制服了火势。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戳戳赵恪的手肘问道:“你没事吧?”
他冒着火进屋寻找赵夫子的遗物,几番下来可不得被火苗灼伤一层皮吗?
少年的一身确实狼狈,看上去比常瑛还要凄惨几分,连头发都被烧焦了几缕。
他侧身护着赵秀才的那一摞书,盯着自家那还冒着焦糊气的茅草屋,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常瑛被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吓到,喘匀了气之后还是惹不住劝他:“书籍到底是死物,若是你为了这些在火海里赔了命,赵夫子哪里能安心?”
赵恪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因为吸入了不少烟雾而分外沙哑。
他一字一顿,分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常瑛懒得与他争辩,仔仔细细地在四处寻找着蛛丝马迹,“我只知道,若是不留着自己的一条命,岂不是白白使仇人生快?”
赵家的这两间茅草小屋靠近后山,所在偏僻,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来。这次突然大白天地走了水,若说是意外她打死也不会相信。
“此人既有心纵火,定然会小心行事。加之此处荒僻,无人可察,你倒也不必费工夫……”赵恪被她那脆生生的话激得清醒了不少,灌了几口凉水之后,幽幽道。
“你我心中都清楚,下手如此不留情的,没有别人。”
常瑛转了一圈之后,把赵家的惨象收入眼底,怒火蹭蹭地往上涨。
“对不住,此事皆是因我而起。”
若不是想要救她,赵恪穷归穷,好歹还有两间茅屋栖身。如今倒是哗啦啦烧了个干净,叫她该怎么偿还人家是好?
“你今日带着刀跟着我了半天,已然是尽力了。”赵恪垂下眼睛,朝她摆了摆手。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那郑家竟然会阴毒至此,不仅要报复他这个事外之人,还这样毫不犹豫地把他逼上绝路。
前些年他年少时,家中的日子也算是风光过一阵。那时他爹赵秀才高中廪生,赵家又家道殷实,往来之人多有阿谀奉承之词。谁能想到大厦一朝之间倾覆,他家如今,穷到只剩手边这一摞书。
“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常瑛与他并肩蹲在一处,清理着地下那些险些被烧毁的书籍。
“我已无容身之所,大抵是去县城做些苦工谋生吧。”虽已至穷途,但他答应了父亲绝不轻贱自己。
“苦工?漕河码头上的力工受着往来商户与掮客的层层盘剥。即使可得温饱,大多三十岁上下便一身病痛。”
“你去做了苦工,且不说能不能活下来。难道你就甘心忍下这口气?”
赵恪不说话,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盯着她。
只有他一人知道,从那日一刀拍晕常大牛,再到今日冲进自家救火。常瑛的表现,委实超出了一个十一岁稚子的范畴。
“若是我想要你借赵夫子之名,帮我隐瞒一些事,你愿不愿?”
常瑛的目光从那一摞书中移开,直勾勾地盯着赵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