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您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母亲也笑,更费解了:“钟灵秀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整天在家捏泥巴,看人的眼神都不太对,讲话么又很刻薄的小姑娘,要不是我们认得老钟,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知道她本性不坏……“母亲还说:“你就是太乖了,容易被这种和你截然相反的人吸引,你要记得,你是谈恋爱,找对象,不是去扶贫帮困,不是去做慈善的。”母亲说个不停,“早知道就不念那间小学了,好好的私立学校,搞什么扶贫名额,还让你坐在那个穷小子边上,我们花那么多钱是为了让你小小年纪就去搞慈善的?老头子老太婆做了一辈子坏事,到老了才要去搞慈善,不然没法上天堂的。”母亲叹息,念一声,“阿门。”
母亲信主,尤其信奉无私的爱。她带我去教堂礼拜,我们一起听牧师布道,讲圣经故事,人人都有罪,人人都能忏悔,人人都会获得宽恕。世间有最洁白的羔羊,撒旦会化身成黑色的山羊,蛊惑世人。人总是被撒旦迷惑,将羔羊涂黑。
母亲和我说,妈妈相信这些,不代表你也需要相信,你的人生,只能由你自己作出选择。母亲说,我们不能伤害他人,我们要爱所有人,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妈妈都爱你。你也会这样爱妈妈吗?
我说,我会的。
我和许延宸在一起的时候,我把他介绍给母亲认识。我们一起去吃北京烤鸭,我们三个人坐包间,桌子很大,每个人中间都隔着三个座位,母亲在饭桌上递给我一把车钥匙。那时我才考上驾照,她送了一辆车给我。我开心极了,饭后我开车,母亲说,你们去兜兜风吧。我说,我先送您回去。
我送她到了家门口,按倷不住兴奋,一脚油门就走了。
那天我开了很久,很远,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开,差点开到了明珠市去,最后我把车停在风顺植物园的地下停车场,和许延宸在车上坐爱。
那天,我回到家,夜深人静,经过客厅门口时,门开着,我瞥了眼,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我起先以为是母亲的贴身佣人宝姨,宝姨有晚上抿几口小酒的习惯,我想去和宝姨道声晚安,走近了才发现,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半杯黄汤的女人是母亲。
母亲极少喝酒,除非宴客应酬,她对酒精的偏见是:酒精麻醉人的神经,麻痹人的意识,让人对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变得愚钝。
母亲说,酒在应酬的时候喝一喝,记得一些酒庄的名字就可以了。
母亲手里拿着半杯威士忌。
Ardbeg的威士忌,家里只有这家的威士忌,父亲喜欢它入口的辛辣,收尾的烟熏余韵。至于是哪一年的哪一瓶,我闻不出来。
我轻声询问:“妈,怎么还不睡?”
母亲垂下了头,声音扁平。
“孩子大了就是留不住的。”她说。
我坐到了她边上,我把车钥匙还给了她,我说:“对不起。”我去握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