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啊,真是奇怪。说得像首位还在逼他当似的……”

“后天就最后一次测评了,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好,突然跑出去真的没关系?不要到时候拖后腿。哎,你说都二十进十的关头了,怎么还在这摆少爷架子。我真的——”

在接触到于斐的眼神的一瞬间,那名练习生怔然一顿,心跳如擂。

他知道对方生气了,还是不小的怒气。如果说先时那一次的怒火来自于那双眼睛里的沉郁,像是野原上远远观望的狼,此刻,那眼底的怒焰简直要烧燎而出,那滚沸的敌意咧开獠牙,奓起毛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隐隐发出低沉怒吼,作出攻击姿态来。然而于斐只一字一顿,说出短短一个词:

“闭嘴。”

周望屿一鼓作气地跑到了操场前,捂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地咳嗽和喘气。

他抬起头,视线却一下开阔起来。

是一个晴朗温暖的夏夜,天穹深蓝,繁星静谧。

夏风像是致密的丝绸,又像清洁的海浪,从他的身边轻缓淌过,大地黯淡,天空明亮,星星是草野中的萤火,又是掩在橘皮里的烛光,周望屿想起一些深切温柔的回忆,来自他的童年时光。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叹出。

他一言不发,沿着四百米长的塑胶跑道慢慢行走,他听见细密的蟋蟀叫声,草尖摩擦着草尖,窃窃私语。在他怒不可遏地说出那些不计后果的话前,他甚至没意识到第一名带来的压力是这样潜移默化,又是这样让他难以忍受。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唱的每一首歌,学的每一支舞,更不知道自己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是为了证明什么,但他到底想要证明,又或是得到什么呢?

周望屿在看台前停下了脚步。

很可能是因为内心的踟蹰不前,又可能在一瞬时里忘记了前行道路的样子,总之他停下脚步,却看见在浓黑的深夜里,光和影的模糊廓形逐渐浮现,他的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看见看台上鬼鬼祟祟地蹲着一个人影,那个人蹲着身体,在台子正中摸摸索索,周望屿听见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一把锁被打开了。

而后他听见了小声的哼唱,漫不经心的,不着修饰的,旋律却非常熟悉。

那个人从面前的匣子里取出什么,周望屿屏住呼吸,向一旁走了几步,在繁密而黯淡的星光恰恰好能照见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人高挑挺拔的身姿,面部的线条模糊,那人直起腰,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小提琴。他动作熟稔地将琴搁在左肩侧的锁骨上,在他轻轻扬起琴弓的那一瞬间,天地忽然万籁无声。

闪烁的星星也停顿,窃查的虫鸣也咽声,风停下了远行的步伐,而周望屿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