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概念在乐时的脑海里仍然明晰,只是每次想起,心中仍然刺痛。
父亲是企业干员,母亲是当地高校的老师,工整规矩的家庭履历,就像用直尺划出的一条黑色的墨线,乐时的人生也应该被那条沉默的黑线贯穿,父母像是圆规的两个支点,早已为他画好了既定的路线。
母亲端厚温沉,父亲威严谨慎,偏偏孩子的个性就叛逆到了底,成了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类“抛头露面”的青年。
在他们的记忆中,乐时仿佛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少年,被他们一左一右地握着手掌,迎着清晨的太阳走向远方。人的成长本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安稳平和地度过一生,比起任何跌宕起伏,一夜成名都要有理有据。
李想也在房间内,似乎刚刚结束第一轮谈话,他摸着下颔,表示理解地宽慰地频频点头,见到乐时开门进来,他转身对摄影们打了个手势,又为表礼貌与私密地,将多余的人请了出去,临走前他拍拍乐时的肩膀,温和地告诉他:“你们好好谈。”
门页合上,屋子里的日光灯照得很亮,灯光底下的人显得虚幻而刺眼。
乐时站在门前,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接近他们,还是留在原地。
母亲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束成一个端严的小小的发髻,用发网拢在脑后,乐时天然冷白的肤色、瘦削的体质都来自于她,常带忧郁的冷意的眼睛,则属于在旁侧抱臂不语的父亲。乐时听见母亲叫他一声,向他招了招手,他于是坐在父母的面前,手指不安局促地扣住了靠背椅的边沿。
“……妈。”他回应一声,女人抿紧的唇线弯了一弯,连同眼尾的鱼尾纹与法令纹,都显而易见地一挤。
时间因此皱蹙,露出了令人唏嘘的衰老一面。
乐时忽然觉得难过,上一次联系是刚参加节目时,他的父亲在联络的通话里毫不留情,斥责他将一事无成,在无数紧张至极点的罅隙里,他的黑暗的意识里常常会传来父母的声音,大多属于否定句式。
这一次约谈不像综艺节目,没有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也没有喜闻乐见的冰释前嫌。
三人相对而坐许久,乐时看见父亲的拳头一直紧紧攥着,在它没有抡到自己的面前时,这一般代表着男人压抑的怒气。
母亲似乎思虑许久,她从手包里取出手机,轻轻划开一段视频,那是一则娱乐花边新闻。
“你能接受自己的偶像私联粉丝吗?互道晚安,半夜私聊。甚至亲自接触偶像,送上私人示爱礼物。”
滚动的图片证据,是他和于隽数月以来的微博私信,有些内容涉及航班班次以及行程动态,他的回复简单干净,多半是感谢与收到,主要的黑点聚集在“对一个粉丝特别照顾”“数月之内得到大量聊天记录,不禁让人浮想联翩”“私联粉头疑似参与HP练习生抄袭的事情,其中恐有隐情”。下一段则是某段进过消音模糊处理的访谈,来自于乐时的高中同学与练习生朋友,对着媒体说出的话语字字掷地:“和班上的人关系也不是太好吧,上学的时候就不太专注学习,会参加很多课外活动,最后去(出道)了也是大家的意料之内。”“违反校规是有的,据说也离家出走过几次吧,印象里不是在优等生的行列里。”后半部分则是他借于斐的黑红热度炒CP的各个实锤,说得头头是道,以假乱真。
“一边恰着CPF炒出来的人气和钱,一边和女粉丝半夜私联暧昧不清,宁也太会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