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郡拉过写满了他们两人演算过程的草稿,一步步核对,头也不抬地调侃。
他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周晋很明白,他对感情有着极其坚决的抗拒。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放弃——事实上,连周晋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股执念究竟是来源于自己的好胜心,或者是别的什么。
“我花一美元,买你更有意思的余兴节目,怎么样?”他问。
严郡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你让我嬴一百美金,不多不少,”周晋挑衅似地从他手底下抽走那沓稿纸,圈起了几个数据,“我赢一百零一,多一美元,买你换个套路拒绝我。”
严郡先去检查他标出的数据,发现小范围地修改这几次下注的金额,就会有超过九成的把握多赢一美元。
他向周晋打了一个赞赏的手势,嘴里却道:“能赢来再说。”
周晋手一摊,兴致缺缺地看向别处,把垂落在额前碎发一股脑扎到后面。
这是他不耐烦时的表现,严郡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早说过,拿我练手没问题,但不要谈感情,我们两个人不是能谈感情的关系。”
“什么破理由,”周晋嗤笑了一声,端详着他,“你倒不如说我太小了,不适合谈恋爱呢?”严郡端起一旁酒杯,发现空了,便起身去加酒。
经过周晋身边的时候,他俯下身,将将好地附在少年耳边轻声低语。
他的气息沿着周晋脖颈钻进了衣衫,让少年感到皮肤滑过一阵令人战栗的滚烫。
严郡说的是:“那是你的事,我不干涉。”
第12章
对局开始前的那半个月,时间流逝而过的速度比周晋想象得还要快。
在度过其中每一天的时候,分明感觉生活像是被摁下了慢放键一般,漫长得让人几乎要以为天边那太阳会永远高悬,黑夜将永不降临——或是反过来,长夜也许侵蚀了本该由白天占据的空间,它漫过边际,并且开始肆无忌惮地延展。
奇怪的是,当这些看似没有尽头的单位时间被串联在一起的时候,时光就陡然加速,让人觉得尚且来不及体验或是品尝什么,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浑浑噩噩地枯萎,并且剥落了。
周晋研习着严郡给他整理的笔记,有一些部分他依旧不能完全明白,严郡使用的计算方法过于艰深,已经超越了以他眼下的知识水平所能理解的最高限度。
好在他有过人的记忆能力,可以把严郡说的所谓“原理”全都记在脑子里,足够在赌局里随机应变。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过去的夜晚,周晋也仅仅享受了三个小时的睡眠。
用来提神的尼古丁贴片变成使用过后的废弃物,扔得满桌都是。
耀眼的光辉洒落在窗台底下那一整排娇嫩葱绿的植物的叶片上——那些是罗小姐三不五时搬几盆慢慢积累起来的,不过周晋知道,它们都是严郡专门挑选的,有一些甚至是他亲自去附近的苗圃里挖来的。
地下室的景象已经和几个月以前大相径庭。
绿植让过于空阔的环境骤然有了生机,拳台上的灰清扫得干干净净,两对拳套并排挂在围栏上;赌桌换了一张更结实的——原先粗制滥造的那张未能挨过周晋时发的怒火,终于在某次被他狠狠踹在桌脚以后,不堪重负地垮塌了。
或许也带走了周晋经年累月积攒的愤恨。
换新桌子以后,周晋脾性沉静了很多,即使时有不耐,也不再用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来发泄了。
另一部分过剩的心火,显然转变成了他对严郡混杂着情欲和胜负欲的挑逗。
周晋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燃烧中的火球,充满了能量,却并不完整。
这种对自身空缺的认知搅扰着他,让他难以抑制追逐严郡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