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背着小书包独来独往的宁远最初也总是皱着眉赶人,“你走开啦”、“谁要跟你一起玩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就送了陆初临跟他一样的高档书包和文具,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家里的豪车,去接他上学、送他回家。甚至让陆初临的爸爸从一个小食品厂的仓库管理员变成了宁家海运公司的人事部长,让陆初临的妈妈从一个便利店的收银员变成了同公司的财务主任。
宁远觉得这只是朋友间很正常的“赠与”,包括陆初临父母的升职加薪,也是因为他们真的有能力做好。
直到初二结束时,陆初临跟宁远大谈特谈他的音乐梦,给宁远讲述A国的B音乐学院有多么多么辉煌的历史,成就过多少多少名垂千古的音乐大师,末了捧着宁远的双手,两眼放光道:“小远,我们高中一起去那里读吧!”
宁远被他说得心潮澎湃,回家跟父母说自己高中也想去A国的B音乐学院,宁家夫妇终是忍不住皱眉相视,拉过宁远问他:“宝贝,初临喜欢音乐,你呢?你也喜欢吗?”
宁家夫妇没有把话说得很深,他们只是点到为止。毕竟,陆初临是宁远这么多年来,最最要好的朋友。他陪伴了宁远这么多年,不是假的。他们给陆家的那些赠与,对宁家而言,不值一提,他们也从未计较过。
但是想把他们的儿子宁远拐到国外,只为了成就自己儿子的梦想?这就有些触了宁家夫妇的逆鳞。
B音乐学院的入学门槛之高,学费之昂贵,不是陆初临他们一个小康之家可以负担得起的,更何况还有那些价格不菲的乐器。怕不是又把他宁家当成了随身钱袋。
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宁远确实一点就透。
其实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有暗自想过陆初临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过去”都不是假的,宁远也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刚入学的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机。
因为生在宁家,宁远的朋友很少。能交心的只有陆初临一个。
他不想连这唯一的一个都失去。
他很难过。他告诉陆初临,说出国读书是件大事,还要再考虑考虑。
陆初临又要再给宁远讲B音乐学院的好,跟宁远说:“我们时间不多了,要赶紧利用这最后一年,好好准备!”
宁远忍不住对他吼道:“那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
他记得那时候陆初临笑得很难看,跟他说:“抱歉,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的梦想。”然后落寞地转身离去。
那个暑假,两个人不欢而散,宁远来了东都,找洛闻笙玩儿。
洛闻笙看他闷闷不乐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宁远噘着嘴一股脑说了。
“闻笙,我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我是不是不该那么揣测自己的好朋友?我的爱好很杂,可以说爱好很多,也可以说什么都不爱。可是我跟初临一起学了那么多年的钢琴,他可能因此误会我也很喜欢音乐,才那么热情地邀请我跟他一起去国外读书的……我回去了,该怎么跟他道歉呢?”
彼时还是小豆丁的宁远趴在洛闻笙膝盖上,仰头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问。
洛闻笙低头揉揉他的脑瓜顶,用下颌点点不远处的钢琴,“该练琴了。等你练完,我告诉你。”
“啊?”宁远拖长声音,不情不愿,“闻笙,今天不练了好不好,我已经弹得很纯熟了。”
洛闻笙点他鼻子:“要精益求精。”
“那明天、明天!”宁远撒泼耍赖。
洛闻笙叹气:“你瞧你,每次说练琴都这么不情不愿。真喜欢,应该像你挂在嘴边的那位小朋友一样才是,自律又刻苦。我每年只见你这么几天都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心喜欢,你那位小朋友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呢?”
宁远仰头看着洛闻笙,眼睛变得水汪汪的,要哭了。
洛闻笙揉揉他的小脑瓜,叹息道:“小远,人生呢,注定要失去些什么的。紧紧抓着不放,对谁都不好。没有人可以陪你从头到尾走完漫长的一生,要学会对那个陪你一起走过一段愉快旅途的人说,谢谢,再见。”
宁远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初临说再见,就因为突生变故来了东都市,没想到又在这里再会。
陆初临说,是为了他,千里迢迢一个人跑来这边上学的。
宁远不愿去辨这话的真假,也不想去查陆初临是怎么把学籍调过来的。
至少,重逢时的喜悦,不是假的。
“是啊。”宁远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