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付云归还在京城,云在池一定半夜都会爬上他家墙头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那天他收到付云归留下来的信,让他在秋闱放榜这一天,去把上回在落英巷醉雾里赎下来的姑娘给放了。
自始至终,他其实都不知道付云归这一手是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他们把那姑娘赎了下来,然后付云归把她交给了一户富商代为照顾,还让富商认了她做女儿。
以防万一,姑娘的卖身契却一直握在他的手里。
放榜这一日,他拿着姑娘的卖身契去到那户富商家里,打算照付云归的意思,把她给放了,还她自由,但是又实在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把那富商叫到跟前,问了个究竟。
富商说:“小人也不知世子究竟是要做甚,小人只负责听世子的话,把这姑娘照顾好,给她安排个身份,认她做自己的女儿,然后为她请一位太学的学生教书。”
云在池好歹是国子监的司业,一听到太学的学生,心下一动,“什么学生?他有指定叫你们请哪个学生来吗?”
富商又答:“有,是一个叫颜采的,说是一定要去请他来教这位姑娘。”
“你请了?”
“请了。”
云在池听完,只觉浑身上下气不打一处来,他算是明白了付云归这一手的意思。
他先前在国子监就听晏柏松说过,晏家最近为晏久初请了颜采做老师。
可是后来皇后突然就说,宫里要办个世家贵女们的学堂,请大儒们来教,他看过那名单,晏久初赫然在列。
现在想来,定是付云归不想叫颜采单独去教晏久初,才故意怂恿王妃们去和皇后建议,在宫里建个女子学堂。
可是晏家原已经请了颜采,他家境又不好,半途辞退人家,晏久初心里肯定过意不去。他为了不叫晏久初难受,让她能心安理得地去宫里上学,便把那姑娘赎了下来,塞给富商家里,叫富商和那姑娘替他演了这一出。
这样一来,颜采有了下家,晏久初即便不再要他教,心里也不会太过意不去。
“难怪,难怪要问我哪个长的像读书人。”云在池自言自语。
可他不理解,付云归既然费了这样大的曲折把人家弄进宫里,好方便自己接触,又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
去临安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平日里除了年节,便只有中秋清明这样的大日子才方便回来,他走的这样无情,连晏柏兆的婚事都不参加,着实稀罕。
这一日的云在池虽然明白了一切真相,却又陷入到了另一个迷茫。
他没有怎样喜欢过一个人,当初先帝为他赐婚,要他尚公主,他却其实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后来公主夭折,他的婚事也就不得而终,一直拖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风月场所他经常去,男欢女爱他却是不懂。
但他知道,喜欢的人,确定了,就一定要抓在手里才是。
故而,他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机会,付云归为何要放弃。
这一想就想到了晏柏兆的婚宴当天,这一天,他还得帮付云归办件事。
这死狗,走就走了,走之前也不晓得把自己当初留下的东西处理掉,累的他到处帮忙处理。
他一大早就溜到晏柏兆那院子,将正换好喜服的晏柏兆拉到了他们家园子里头,跟他说了那事,又把其中送给晏久初的东西单列出了一个单子,要他到时候将东西找出来,以他的名义送给晏久初。
晏柏兆自然答应了。
就在他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的时候,他在他们家园子的拐角,碰见了晏久初和大长公主。
如果这时候天空能闪起一道雷,云在池想,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喊着,“来吧,劈死我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晏久初,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身边的大长公主。
他不知道她们听到了多少。
他只觉得,大长公主这眼神,像在看什么要抢走她家宝贝的恶匪。
对,没错,恶匪就是他。
“这个,拜见,拜见大长公主。”
云在池心下再慌,也还是得老老实实硬着头皮去作揖行礼,同样反应过来的晏柏兆跟他一起低头。
“行了,今日是你成亲的大好日子,就别拘着这些了。”大长公主不着痕迹地将晏久初拉的离自己近了点,又看了眼云在池,“国舅也是,都起来吧。”
“多谢大长公主。”
见两人直起身子,大长公主便也状似无辜地解释了一下,“本宫和阿九正逛园子,无意中逛到此处,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成亲这样的大日子,国舅和新郎,还有要事要商量?”
“无事,无事!”云在池捅捅晏柏兆,跟他一齐笑了笑,“臣想起来,臣方才还在前头见到了京家的人,臣正好有事要同他们商量,便先告辞了。”
他溜得倒是快。
晏柏兆也随便打了个哈哈,跟大长公主告辞之后,回去准备他的事情。
“阿九啊,最近可有新认识哪家的公子,抑或是见过哪家的公子吗?”两人走后,大长公主便开始向旁敲侧击。
虽然付云归不在,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放弃晏久初了,但大长公主也不想晏久初这么快就跟别人相看上,她心底里总还抱着些希望的。
“啊?”晏久初轻易揣摩出了她的想法,尴尬道,“最近只见了许家几个表弟,并未见过其他外男。”
“只见了几个表弟啊。”大长公主故作惊讶,“别的都没见到吗?表弟不算什么别人家的,况且本宫听说你许家外祖家今年参加秋闱的一双孙儿,很是有出息,多见见也好。”
“嗯。”晏久初点点头,心想,这位大长公主估计还不知道,已经私下跟她定了亲事的,正是她许家表弟。
如若她知晓此事,还不知她会不会说出那句,“表弟不算别人家的。”
她估计是想替付云归看着自己,晏久初想,可她又不是笼中鸟,哪里就一定得由他们家看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