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你受委屈了。”
兰拷听到此话,愣了愣。
沈复又说:“当日殿试,朕对你印象深刻,认为你这孩子才品俱佳,比起你爹爹,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这番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反而让人诧异,倘若欣赏,怎会在春闱到中秋,让兰拷回家等了大半年的时间。
沈复仿佛猜到了在场的人的心思,继续说:“若你爹当初没有牵扯进南亭侯的案子,朕早就将你放在翰林院中了,现在真凶已经被程侍郎捉拿归案,朝中的人再也不会非议,说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了,朕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孟溪,你不会怪朕吧?“
兰拷立刻低首答:“孟溪不敢。”
兰言诗在心中冷笑一声,按他这一套说法,合着晾着哥哥,不给他应有的职位,还是为了哥哥好。前世,那中秋夜宴上,上半夜,皇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将她兄长捧得很高,下半夜,出了柔妃一事,她兄长会冠上秽乱宫闱的罪名,被判凌迟处死。她终于知道了沈复的真面目,是她醒得太迟。
兰亭昭头一次见到沈复,只觉得此人不仅有着帝王威仪,还有很好说话,很难联想到此人在自己生辰宴上发狂,要砍别人脑瓜子的模样,面对他的这番说辞,她信了。
兰坯听到他说抓住了杀害宁见春的真凶,抬头望着沈复,他想问个明白,但沈复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笑着问兰拷:“三省六部翰林院,你想去哪里?随意挑。”
就在此时,宫殿门口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他神色紧张地跑到了沈复跟前,跪在他面前说:“陛下,宁长筠丞相与户部尚书黄阜大人就西州税收一事有急事要向您禀报。”
沈复听后立刻摆出愁容,他揉了揉眉心,对他们说:“你们等等朕,宁相的性子你们知道的,朕去去就回。”
沈宓听说老爹要走,立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谁晓得沈复瞥了他一眼,道:“你随朕一起去。”
兰言诗见他们离开,也松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等两人行至大殿正中,沈复忽然开口:“兰爱卿与孟溪随朕同来。”
他这话奇怪,沈瑶和兰坯皆感到诧异,兰坯现在是庶人,他也不懂皇帝听朝臣述公之事为何会喊上自己。
兰言诗心中,“咯噔”一声。
趁着父亲起身的时候,她拽了拽兰拷的袖子,兰拷低头望了她一眼,她用目光叮嘱他,千万小心,记住她的话,兰拷回之以温柔一笑,抚慰她不安的情绪。
妹妹,我都记住了,你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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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以后,兰言诗就地在沈瑶身旁坐下。
“分明是吃席,吃到一半就去谈政事了。”沈瑶抱怨道,“税政之事,等明日上朝再说不行吗?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兰言诗默默不语。
西州,她听到这两个字,就感觉不妙了。
前世,西州出了一件举世哗然的大案子,所有朝中派去调查的人员,皆死无全尸,
原本只担心哥哥,如今陛下又喊上了父亲,他究竟想做什么?
在她思考的时候,沈瑶已经亲自剥好了只青蟹,“娉娉,这只蟹膏多,你吃这一只。”
兰言诗实在放心不下,“娘,我吃多了螃蟹,肚子不大舒服,我想如厕去。”
沈瑶放下螃蟹,招呼了一个宫女,带她前去。
“不必。”她拒绝了沈瑶的提议,“我知道在哪,我去去就回。”
沈瑶知道那地方就在乾月殿后方,于是也没阻拦,让她去完就回。
兰言诗出了殿门,立刻去寻兄长和父亲了。
宫殿内值守的太监告诉她,陛下就在附近的照水阁面见朝臣,照水阁距离乾月阁很近,与事发时的摘月楼,相隔甚远,她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脚步不停地赶了过去。
就临近照水阁的回廊下,她看见了灯火朦胧的窗户里,倒映着六个身影,加上方才太监禀报的两人,可见哥哥和父亲就在里面。
于是她站在那里一直等,又让太监回去通传一声,让母亲别担心她。
秋夜风气,空中弥漫着桂子的香气,她坐在那阑干上,凭栏眺望,屋里的倒影里显示着沈复坐在椅子上,剩余的五人站在他的身前,互相争执、商议着。
她今日穿得并不多,在外头坐久了,手心冰凉,便环着手臂,将身体抱成一团,自行取暖。
巡逻的禁军看到了她,先是询问一番,兰言诗便说自己吃多了,走走散心,禁军也拿她没法子,想要派人守在她身边,但被兰言诗赶走了,一行人将要离开,兰言诗又喊住了他们。
“娉婷公主有何吩咐?”
“给我送个热手炉和披风来。”
领军头子心里无语,这天气秋高气爽,最舒适不过了,这女人居然要热手炉……
空气静默了半晌,但嘴上还是应下,立刻去办了。
半盏茶内,她要的东西就被送来了。
她系上披风,抱着铜炉,瞬间温暖许多,就连僵硬的手都变柔软了。
那羽林军总统领又问她:“娉婷公主还有何吩咐?没有的话,属下先行告退了……”
“给我端杯热茶来。”
“……”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那照水阁的窗被人推开,“咯吱”一声,兰言诗便立刻收声,不再同他说话,她回头望向屋中,她看见了推窗眺望的爹爹,还有站在沈复身边的沈宓,接着就是宁丞相,黄阜大人,但最后那一人,却让她变了脸色。
那人不是兄长,而是程释。
这小半个时辰中,她明明从头守到尾,中间不曾离开,那房门也没打开过,但是兄长为何不其中?
难道说兄长并未和这一群人一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