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她看见他双目失明,会心疼,会好好安慰她。
早知如此,当初在流光阁,就不该管她,让她瞧瞧,程迦是否会出手救她!
兰言诗被他吼的心虚,声音也跟着变小:“我不提他了便是,你既又受伤了,就要好好休养,脾气也好些,心平气和,才好得快。”
“你少提兄长我便好得快。”
“是你先提的。”
“……”程释咬牙切齿,“我跟你说他,是想让你心疼我,不是让你站在他那边,懂吗?”
兰言诗委屈地答了一声,又道:“那你直接说疼便是。”
程释捂着胸口,像是被她气坏了,“你别说话了,我怕眼睛没好,就被你给活活气死了!”
“我哪有这样的本事。”兰言诗嘟囔一句,仗着他看不见,目光死不忌惮地盯着他的脸庞,瞧了又瞧,想起白布之下,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琥珀眼眸,尤其是当他内心有所图谋时,眼里的光,像撒了金光的河面,夺目耀眼,她一边觉得瞎了可惜,一边又觉得瞎了挺好,“你的眼睛,以后当真看不见了?”
程释又躺回了摇椅上,双手往头后一枕,颇有些潇洒肆意,他嘴边挂着一抹邪魅的笑,语气一改方才的怒气,贱兮兮地说:“不好意思,让娉婷失望了,最多七日,爷又能瞧见了。”
空气中静了片刻,接着,他听到了有人摔门而去的声响。
他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虽然龚老每次弄的药,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但,一和她斗几句嘴,他就觉得一点都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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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言诗跟程释说话的这会儿时间,龚白敛已经抓好了泡药浴用的药材,整整一木盆,其中甚至还有几条红足蜈蚣,在药材里钻来钻去,瞧着让人头皮发麻。
至于烧热水的事,他指挥兰坯自己去做了。
兰言诗急忙出了房间,就是因为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声,父亲一找她,她立刻就把程释扔在一旁了。
出门后,还特意将屋门关得严严实实,时间匆忙,她尚未来得及问程释,他与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
父亲与程释的关系不和,为了避免二人发生冲突,她还是选择了,而且龚老也没主动提及程释在这里,所以……还是不让父亲知道程释就在里面比较好。
等她帮忙父亲烧完热水,又被龚老指挥去分拣药材,将父亲的要用的一个月的药材包好,等她再回到那间房时,程释已经不见踪影了,唯有玄参香静静燃烧,铜炉里多了一撮香灰,兰言诗站在半开的窗前,握着他遗留下的带血的白布,暗自担忧,这人,双目失明了,如何逃走。
兰坯泡药浴的时候,龚白敛也在房中,老头子喝着兰言诗泡的茶,欣赏着兰坯泡在浴桶中痛不欲生的模样。
“小兄弟,你要是受不了,就立刻出来,老夫不会笑话你的。”
兰坯坐在离他一丈远的浴桶中,热雾涌动,他的双手握在木桶边缘,从手背至手臂,青筋暴起,像是无数条蚯蚓在皮肤下攒动,手指僵硬,甚至插进了木桶里,因痛苦不堪而抓挠着木板,指甲的缝隙里已经冒出了血渍,他的额头上密布着汗珠,嘴里咬着一块白布,面部肌肤抽搐不止,难以自控。
龚老的药,最初的感觉是刺痛,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刺痛,后来浴桶的水让他感觉越来越烫,那些痛觉也被无限放大,让人难以忍受,仿若着了火的蜈蚣,沿着他的血肉,撕咬着他体内的每一寸。
龚白敛又劝了他两句,皆是让他放弃,但他没有妥协,即便痛苦连天,也没有爬出浴桶。
他坐在这里,看热闹是一方面,万一兰坯晕过去了,得防止他倒在浴桶中溺死……
龚白敛喜欢给自己的病人下猛药,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别再三天两头受伤,但他医治的病人,从没因此得到教训,也没人理解他的医者仁心……
他想到此处,对外头吼了一嗓子,“丫头,老夫饿了,今日格外想吃珍宝斋的八宝鸭,去,给老夫买十只回来。”
“哎!——”
等她去了一趟珍宝斋,回来的时候,兰坯已经泡完药浴了。
龚白敛接过她买的十只鸭子,将父亲和整整三十个包好的药材包丢给了她。
“没事快滚,有事也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