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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乐正辛与卢非的反叛,赫连两万对乐正三万,他们原占不到什么优势,战事打到最后鹿死谁都难以预判。可赫连恒又怎会行无把握的事,他早早让影子混入乐正军之中,便是算准了宗锦的筹划也有失误的可能。且宗锦只是想占下三城,令枞坂门户大开;赫连恒想要的却是一劳永逸——最好能挟持乐正舜,令乐正氏主动归降。

虽说此计并未如愿以偿,可分裂内讧之后的乐正军,战力可谓是大打折扣。

侧翼的轻骑队包夹过来,盾兵撤开两边道旁,让重骑与战车突进;赫连恒有伤在身,他也不喜逞强,很快便挪动到了战车之上。这战车原本是用来冲破敌人的步兵阵营,但在坑坑洼洼的林地之中它根本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于是赫连恒及几个盾兵乘上战车,他就站在中间发号施令,手也未闲着地不断朝敌人放箭。一旦有人想从远处对赫连恒下手,周围的盾兵便会将他完全守住;若是有人想突袭战车,那就须得先破了重骑。

而被捆成粽子的乐正舜,就像个玩意儿摆件似的挂在战车中心束着的四棱旗杆上。

见他如此,宗锦也没了后顾之忧,驭马跟进其他的轻骑里,冲进敌阵之中一通乱杀。

暴雨如注,这场像是两方、实则三方的战斗打的难舍难分,乐正分裂出的两派谁也没讨到好,都损失惨重;尤其是拥护乐正舜的那方,包括乐正清在内,好几个乐正家的子弟在战死在泥泞中。赫连军无一日懈怠的训练便展现出了成果,那士气全然不是已经分裂的乐正军可以比拟的。丛林狼的獠牙不再对准赫连,而在乐正辛的驱使下咬杀着那些敌对的将士。

若是可以,宗锦倒很想去找乐正辛报那晚的仇;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起来,哪里又还看得清谁是谁。他只能竭尽所能地杀敌,就像过去率领尉迟家的众将士突袭三家围剿一般。不知多少人的血溅在他身上,一开始他还能在马背上,很快马就遭了敌人的毒手;他不得已地下地,仍旧背脊挺直地挥动着手里的长刀,拼命对敌。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暴雨不停,乐正军却在节节败退,从两军交战的那块空地退进了身后焦黑的丛林中。

遍地的尸首差点绊倒要追击而上的他,他不得不停下,拄着刀粗重地喘息——大约从漆城出发起,他便因为身上的伤在持续的发热。可天气寒凉,他又处在暴雨之中,身上便一阵热一阵冷的交替,难受得紧。这具身体孱弱,他也并非第一天知晓;现在他也没有空闲去怪罪体弱,他只想快些追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乐正家的走卒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就站在他身后。

可大雨将那点动静声完全掩盖住了,宗锦浑然不知,还在大口喘着气,试图再次挺直背脊。

“小心——”

一声惊呼裹挟在雨声中,宗锦听得并不真切。

但他仍是听见了,并下意识地回过头。敌人的刀已经高高扬起,刀刃上闪烁着诡异的光,就要朝他劈下来。本能的求生欲在身体里拼命叫嚣着躲开,可早就在连日的征战中透支了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这瞬间,他好似看见了洛辰欢的脸。

好像面前站的并非乐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而是洛辰欢。高举着刀要杀了他的洛辰欢。

画面忽地又一转,转成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尉迟崇少年时的模样,在他的卧榻前高举着匕首。

还有数不清的,曾经刺杀过尉迟岚的人。

宗锦呆滞地看着刀刃朝他落下来,最终想起的是漆城那间民房里的眼睛。

战乱,仇恨,权势,厮杀,背叛。他的人生一直被这些事所包围着,不管他是尉迟岚,还是现如今的宗锦。可大争之世,不争则死,这是氏族里每一个人都必须清楚的事。他有些迟来的突然感到疲倦,他无法躲过那些背叛,也无法躲过眼前的利刃。

电光石火间,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从哪里蹿出,瞬时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利刃入肉、血沫横飞的声音在宗锦耳中分外清晰;他硬提起精神往上看,却没料到自己看见的竟会是北堂列的脸。

“……”

北堂列的肩膀被长刀砍进去了几分,好在盔甲挡下了不少力道,否则这一下约莫能砍断他的骨头。北堂列身为赫连军中的将领,自然不会因为受到这点伤而乱了阵脚,几乎在对方砍下他的同时,他握刀的手一抛一松再一握,刀便调转了方向,被他反手握住,再用力地往后捅。

“……谢了,”宗锦虚弱道,“你如何?”

“小伤,”北堂列说着,忽地问他,“倒是你……你身上还有伤,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