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一次带着恐惧的啜泣低低响起。
哭了睡,睡了哭。
在这浓稠到几乎永夜,什么都无法看清,什么都无法庇护的时刻,他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就好像意识都要在极致的触感里溃散,软绵绵地化为万物。
……摇篮,他感觉到摇篮轻轻地晃动。
那种温柔的感觉,让朱利安仿佛想起玛丽妈妈。
妈妈……
他喃喃着。
他的耳边,几乎日夜都在吵闹着这个名词。
妈妈。
朱利安露出皙白的脖颈,脸上带着一种圣洁般的懵懂。
眼泪滑下来,他却不知为何而哭。
“朱利安……”好像是坏掉的卡带,又仿佛是扭曲的魅影,在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呻/吟,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念叨着,“朱利安,朱利安……”
它带着扭曲的神经质,在穹顶之下拥住可怜的人类虫母。
朱利安再一次昏睡过去。
沉入永夜。
…
等到,等到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时候,他蓦然从黑暗里惊醒。
就好似人缓缓破开水面,肢体在重新适应着岸上的空气,皮肤和任何东西接触时都带着一种怪异的肿胀感,手指发麻无法敏锐的伸展,就连脚趾都带着那种不太舒服的麻痹……朱利安呆呆地,呆呆地坐着。
直到埃德加多进来,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只会是它。
他茫然地记起一些片段,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然后,是另外一些血腥残酷的画面。
他在,不断地吞吃。
不断,不断,不断,不断地吃。
因为饥饿。
孕育子嗣,本就需要大量的营养。
他吃掉了埃德加多的腿,又吃掉了它的触须。他记得他吻住了它的口器,又撕开了它的发声器,他吃掉了好多,好多……
朱利安的脸色苍白,他苍白得如同雕塑。
“朱利安。”
清冽的,低沉的,属于埃德加多的声音。
朱利安又颤了颤。
他似乎不知自己怎么了,身体好似在恐惧着埃德加多。
他一边觉得自己吃太多对不起埃德加多,一边又忍不住瑟缩,是啊,瑟缩,仿佛骨髓里已经无法抵抗那种无止境的索求。
“朱利安,”埃德加多的脸映入朱利安的眼中,“……是太过分了吗?”
它的手指抚弄上他的眼角。
朱利安微微昂起头,有点倦怠地蹭了蹭。
埃德加多似是有点惊喜。
属于虫族的嘶鸣里竟然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妈妈有点傻乎乎的。”
人类的意识惊醒了一瞬,朱利安缓缓说道:“不许说我傻。”
这句话一出,就算是埃德加多,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笑声落入朱利安的耳边,让他软绵绵的意识似乎更加清醒了一点,振作了些看向它。
他在看着埃德加多脸上的笑。
它居然会笑了。
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虚假的,如同套壳一般的虚伪笑容。
它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像人。
更像人。
如同虫母喜欢的那样。
——是最彻底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