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过巾帕的是那个美貌的老板娘。
芸娘没有客套接过帕子,似乎要将心里的委屈都哭尽,那个苏莺莺也没说话,只安静坐在她身边。
直到芸娘哭累了,哭声渐渐消弱,才不好意思抽噎着说:“不好意思,叫你看笑话了。”
莺莺摇摇头,只随手将衣襟前别着的花递给她:“给你。”
嗯?
芸娘接过花。
这种花花瓣一丝一缕如刺展开,花色是艳丽而华美的大红色,妖艳夺目。
“石蒜。这花唤做石蒜。”莺莺似乎看清了她心中的困惑,又道,“说起来这花有意思,冬天前要去地里挖它的球根储存到地窖,等春日时候再种回地里。”
还有这种花?芸娘一时忘记了悲伤,有些惊诧。地里的花能挖起来,挖起来后再种回去还能再活?
“冬天的球根待在又黑又冷的地窖里应当格外难捱,可当初春埋下根茎后它就会在你不知不觉时繁花满园。这时候就觉得在地窖里的日子也不算什么了。”
芸娘细细咀嚼着花,“在又黑又冷的地窖里难捱”,这不就是现在步步艰难的她么?只是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初春了?
她苦笑:“我从前也写诗作画,小有文名,嫁人就如被连根挖起扔进了地窖,只是石蒜还能再回花田,我却是置身黑窖无力回天了。”
芸娘吸吸眼泪摆摆手,极其消沉:“时候不早了,苏娘子还请回去吧,明儿还要来细化花雕细节呢。”
说罢就挣扎着起身回去,哭完闹完总要继续操持生活。
“我做花木是想叫买花之人快乐平和,你若是因此让自己处处不愉快自然不用委屈自己。”莺莺忽然道,她出声拦住芸娘,“若这里是黑窖,你何不找法子将自己重新带回花田?人不是花木,人有手有脚。”
如当头棒喝。芸娘反应了过来,对啊,她有手有脚,为何要等一个不存在的人来拯救自己出困境?她明明可以自己走啊!芸娘被这忽如其来的发现惊得沉思起来。
莺莺便点她一句:“子女愿意愚孝不愿挣脱父母樊篱倒也无可厚非。”
芸娘苦笑,又像是给丈夫辩解:“夫君走不掉。”有礼教约束、舆论监督、人言可畏,自然不可走。
“可是你能走啊!”莺莺似乎奇怪她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一样,“你却可以挣脱这对公婆,公婆不好,你换对明事理的公婆不就成了?”
芸娘愣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点醒她有这种可能。
这么想来,可不就是么?
说起来真是迷糊,那些年岁倒像是一场噩梦,她与那么多人纠缠不清:愚孝的丈夫,偏心的公婆,既得好处而不吭声的其余两房。说起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考虑过。
夫君喜欢与公婆父慈子孝那是他们的自由,自己和离离开公婆也是自己的自由。
一时之间天高黑阔。
芸娘头抬起来了,这回她的眼睛没有最初的迷茫和惆怅,变得坚定起来,天上的星光投射进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她坚定道:“明日那花雕不用再摆了,还要麻烦苏娘子连夜拆去。”
莺莺点点头,这才是想明白了。
芸娘越想越对,一旦想通了这个症结,多年来的心结也瞬间打开,她笑道:“麻烦你白白跑了一趟,交付的定金你全留着,我再叫人把尾款全部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