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卮

……

阿苏弥醒了。

也许是成王的日子将近,他重新住回熟悉的王殿,难免触景生情,总梦旧事。

阿苏弥起床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动响,门外的半耳听到了,他推门进来,看到满屋子昏昏暗暗、烟雾缭绕,便把挡光的厚重帘子掀开一半,熏炉里的香也掐了。

晃晃的日光透过窗,直射在床榻,阿苏弥眼睛被刺了一下连忙闭得紧紧,他也把被子团得紧紧,成为坐拥这些被子山的山大王。

他骂半耳:“坏东西。”

半耳提醒道:“您睡得太久了,再睡下去,人会傻的。”

阿苏弥忍无可忍,直接拿了一个玉石枕头扔过去。

他就知道狗东西是故意让阳光刺他眼睛的!

半耳挨了一顿揍,才给阿苏弥梳头。

阿苏弥一句他要复杂漂亮最好串十来种颜色珠子的发型,堂堂大魔就得忍辱负重左右开弓,两只手还不算,身后长发里不断涌出浓黑的魔气,魔气变幻成十来根触手的模样,一半在编辫子,一半在串珠子。

阿苏弥打了个呵欠。

“睡不好,我又做梦了。”

半耳手不停,问:“您梦到了什么。”

“我前辈子继位那一天的事。那天很热闹,我被所有人簇拥着,也是你给我梳头发,你们对我高呼‘伟大的王’,希望我福泽焉卮,安康吉祥。我走过长长的甬道,登上最高的王位,看着所有人朝我跪拜,在尽头,也有一个人要穿过甬道朝我走来。”

“可梦醒来,我毫不开心。”

半耳知道是为什么,他低声宽慰阿苏弥。

“一条路走第二遍,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阿苏弥弯起唇角。

“好吧。”

“我们该去看望我的父王了。他最近老得很快,越来越离不开人了。”

……

荒茫的旷野,十来里不见一户帐篷。而陡峭的山崖却雕出密密麻麻的台阶,台阶平缓,但每一阶又不平整,那些凹陷全是步步下跪朝拜的印记。

这座寺院全在山壁上,并不大,却很有历史底蕴,现今焉卮可以娶妻生子的教派就发源自这里。

尽管现在已经不是多么出名的寺院,但这里的首座却是一位很有修为的上师。

佛子在世间行走,任何寺院都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寺院也成为佛子的歇脚处。无覆以往总是会在一处寺院待上几日到十几日,和僧侣们探讨经书佛法、传播佛慧,但无覆这次却待了足有二十天。

山下传来哨声,随后又有鹰翅收歇,那是信鹰。

无覆听到了,但没有停下手头的事情。

过了会,老僧悠悠而来,他对无覆祥和笑道:“无上的灯可点完了?”

无覆微微颔首,回应:“第九百六十三盏。”

上师哦了一声,了然道:“无上要的是圆圆满满的一千整。”

说完,老僧又说。

“虔心催不得,可贫僧得说,无上怕是要快些了。”

“王庭向天下各个大小寺院广传飞鹰——焉卮要有新的王了。”

而依照焉卮立国以来的传统,每一代焉卮王都需经过佛子的认可与祝福加持。无覆必须在王的继位仪式上赶回去。

无覆脚步一顿。

“是谁。”

半年前,无覆给迦兰陀寄过一封信,他放心不下阿苏弥,其中,阿苏弥的情劫与杀孽又是无覆最在意的。

那时迦兰陀回信说,王庭中王子们明流暗涌,各种手段不胜其数,但观阿苏弥,他似乎没有主动争抢权力的意思,只是在那样的环境氛围中,难免身不由己。

无覆看完了信,久久地静默。

他知道阿苏弥依然牢牢地维系着当初对自己的承诺:他不想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