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谢澹暂时没让叶福他们到她跟前来的原因。若叶初决定不留了,就多赏赐些财物送走他们,免了小姑娘尴尬为难。
可人总是有感情的,三年照顾相处,她要是舍不得,那就让他们继续留在她身边。若是别的人家,哪怕是勋爵权贵之家,像叶福一家这样的,也大可以继续当个远亲长辈养在府里,可这宅子里却不同。别的不说,谁敢给皇帝当长辈?
谢澹相信叶福一家不敢对叶初有任何不好。但尽心照顾和情分深浅却又是两码事,他总忘不了,刚见到他时小姑娘哭的那一场。
哭的他心都碎了。
自从把她接回来,藏进这座宅子里,谢澹恍然间竟有些不真实之感。他现在有一种急切的补偿心理,离开她三年,一朝重回到身边,便恨不得把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找来,都堆在她面前。
也因此,对于叶福一家,君臣有别,主仆已定,这件事还是早早地理清比较好。
是以午睡醒来后,谢澹也不主动提这事,就专心教她写了会儿字。叶初三岁不到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读书习字都是他教的,不过她孱弱多病,他又不是要把她教成个女状元,也就不太拘着她学。
小姑娘心里有事儿,写字也就有些不专心,琢磨着要怎么安排叶福一家的事情。她心下还没个定论,春江进来说许太医来了。
“许太医来了?”叶初立刻转头去看谢澹。
“我昨天拜托过他了,叫他以后还给你调养身体。”谢澹解释了一句,便吩咐丫鬟,“请进来吧。”
许远志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圣驾会在。
他知道叶初被养在这宅子里,可原本还以为,皇帝把人养在宫外,无非也就是隔三差五过来看看。
哪成想一进门,便看到年轻天子一身家常的月白直裰,姿态随意地坐在那儿,身边坐着的少女一身杏红衫裙,靠着圆枕,垂鬟上简单缀着一朵丝绫堆纱的绢花,两人就那么并排坐在一张美人榻上,画面说不尽的悠然闲适。
许远志膝盖一软,本能地就想跪了。
好在他还记得这是“叶宅”,硬生生刹住了动作,半路改成一个弯腰曲腿、有点滑稽的揖礼:“见过叶大人,大人万安,姑娘万安。”
叶初忙要起身回礼,却被谢澹的动作不经意地一挡,谢澹已经站起来拉着她往桌边走,淡声道:“免了吧,许太医也不是生人,都这么客气做什么。”
许远志可不敢跟皇帝称一声熟人,心里明知道人家那意思,是不能让姑娘给他行礼客气。
许远志忙笑着附和道:“对对,姑娘可别跟我客气,卑职刚到京城,如今也住在这条巷子里,往后还要靠叶大人提携关照呢。”
“许太医跟我们住邻居了?”叶初着实地惊讶了一下,这么巧啊。
“对,就在那边巷子不远。”许远志说,“其实也不是巧,卑职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房子还是叶大人帮忙找的呢,总之要多谢叶大人,以后姑娘用得着卑职的,只管使唤一声。”
叶初漾起一个娇憨的笑容,看着谢澹道:“这可太好了,许太医一向照顾我,在漉州就是他一直帮我瞧病,以后我要是有个病啊灾的,哥哥就不用着急到处找郎中了。”
她对官职品级这些所知不多,往常也没人跟她说,对宫里那些更不了解,琢磨着看样子哥哥这个侍卫统领官儿还挺大的,比许太医大。
叶初见许远志分明有些局促紧张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些人干嘛怕她哥哥。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什么病啊灾的。”谢澹拉着她在桌边坐下,自己挨着旁边坐下,睇了她一眼嗔道,“以后让许太医帮你好好调养,你给我没病没灾的,少气人。”
于是叶初笑道:“那我以后也不跟许太医虚套了,总之我要多谢许太医的。”
许远志心里虚虚抹了把汗,见丫鬟已经放好迎枕,拿了一块薄薄的绫绢帕子覆在叶初手腕上,他才上前诊脉。一张桌子,皇帝跟叶初坐着呢,他又不敢平起平坐,可跪着、站着请脉也不行,便把绣凳往后拉开半步,侧身坐着,才把两根手指放上去。
片刻后,许远志拿开手指,欠身笑道:“姑娘这水土不服之症是好得差不多了,看着气色也好多了,饮食上注意些,多用些清淡温补之物,药可以不吃了,再将养三五天,我会再来请脉,到时再给您换用调养补身的药。”
谢澹问:“汤药吗?”
许远志原本隐居在荆楚一带,谢澹登基后他本想回京,却被挑中遣去漉州给叶初调理身体。那时皇帝倒也交代过能不用汤药就不用汤药,可许远志之前也没见过叶初不肯喝药啊,明明小姑娘喝药挺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