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清婳鼓足勇气。“因为现在大家都在盛京城里或者是城门口施粥,这样是不对的……”
一句话推翻了大盛有史以来广筹钱粮于城中救灾的赈灾之法。
然而林揽熙的脸上没有半点的不快。这甚至出乎了李清婳的意料。这件事毕竟是他主管。李清婳以为自己贸然指出他的错处,这位脾气古怪的太子会不高兴。
然而,林揽熙此刻的语气平和得很,甚至眼神里还有鼓励李清婳的意思。“说得有道理,你继续说。”
这态度与当时李清婳跟李诚业讲起此事时,李诚业的态度如出一辙。
李清婳更有底气了,她一边兴致勃勃地翻开手里的书,一边正色道:“不知道林夫子有没有发现,如今盛京城里的灾民越来越多了。”
分明是在谈要紧事,但林揽熙依然放不下眼底的宠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李清婳继续道:“其实这些都是不对的,林夫子。我们自以为在此处提供庇护,提供食粮,是为这些灾民好。其实并没有,他们的日子依然困顿,依然有数以千计的人从福州赶往盛京,以期饱腹。他们在路上风餐露宿,不知饿死多少,累死多少。”
说到这,二人的神色都肃然下来。
“那你的意思是?”林揽熙问。
“没有人不想回家。林夫子,对吗?”李清婳看着林揽熙魅惑的双眸。曾经的同窗,此刻的夫子,李清婳觉得他日渐高大,日益可靠。
林揽熙点头。李清婳继续道:“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们都到盛京城来。我们能供他们一时的粥,可供不了一辈子。等到灾情褪去,他们还是要辛辛苦苦地回到福州,或者在盛京城里艰难求生。”
说着,她指了指书中的一段话。“夫子您看,每回周边府州灾情之后,盛京城里都会多上数百乞丐。这些乞丐大多是无家可回之人。”
“接着说。”林揽熙觉得自己的思路渐渐明晰起来。
“所以我们不该在盛京城内施粥,而是应该在城外施粥。从城外设粥棚,再向福州方向而设。距离福州越近,粥棚越多,距离盛京城越近,粥棚越少,这样才能让福州之人渐渐返乡,而不是困于盛京。像现在这样,盛京城门口起了一堆粥棚,就好像明晃晃地在吸引那些灾民都到城里来。”李清婳越说越有勇气,连声音都大了一些。
林揽熙也被说得愈发赞同,继续道:“没错。所以广募而得的银粮应该与朝廷的赈灾银粮一样送往福州,而不是聚于盛京。”
李清婳很高兴自己的主意能被认同,继续点头道:“嗯,灾荒出现,我们应该救灾,而不是让灾民出来受苦。总不能让百姓一遇到灾荒就来盛京城要饭。”
“不仅如此。”林揽熙道:“为绝灾荒祸源,还要严加治理福河。”
……
二人越说越投机。林揽熙这才发现,原来李清婳的书都没有白读。她胆小不爱说话,但在此刻,却提出了连那些大臣们都没想到的法子。
李清婳这才发现,原来林揽熙真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割人书带的华美少年。身为夫子,他倾心倾力,尽师者之能。作为太子,他关切政事,关爱子民,担着旁人所不愿担的重任。
正经事说完,时辰早已不早。二人心里记挂着灾民,便一道往外头走。却没想到,这会惠光书院的门口已经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林揽熙蹙眉问守在外头的昌宁。昌宁拍着大腿道:“听说是小李府的那位桃扇姑娘,平时都是放白粥的,今日不知是怎么着,竟然做了些肉丝粥,说是要给妇孺们补身子。可旁的灾民不乐意,就闹起来了。现在门口乱着,爷,您不能出去。”
“不出去,人会越来越多的。”林揽熙看得很明白。这里有肉丝粥的消息要是传出去,那么只怕盛京城里的灾民都会涌过来。
李清婳站在他身后,小声叹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桃扇妹妹怎么不明白呢。”
林揽熙意外而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我一道出去吧。留在这更危险。”
“可是……”李清婳有点犹豫。她的护院和燕儿都不见了。
昌宁明白李清婳所想,立刻苦笑道:“清婳姑娘,燕儿姑娘心肠实在太好了。她刚才见到有妇孺被踩伤,便领着李府那些护院上去帮忙了,奴才想拦都没来得及。”
嗯,很像燕儿能做出来的事。李清婳一阵无奈。不过,要是自己在那,大概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妇孺被踩伤吧。她能理解燕儿。
“走吧。一会人会越来越多。”林揽熙道。昌宁亦是附和着。“外头虽然乱,但每隔三步都有爷的暗卫在,此刻出去也不妨事。若是一会人多起来,只怕暗卫们也护不住爷和清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