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芙蓉玉石

眼见顾剑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闻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这边没有男朋友这个说法,于是忙不迭补救道:“意思就是以后会与之成婚的人!”

顾剑寒还未来得及发作的脾气顿时化作热意在脸颊上晕染开来,暮色渐沉,但闻衍还是注意到了。

“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师尊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喜欢他。

“有趣的人。”孟昭笑笑,趿拉着木屐往屋内走了几步,点燃了烛台上燃到一半的蜡烛,朝屋外大声道,“进来罢,二位。”

顾剑寒害羞的时候很听话,闻衍拉着他往哪儿走他都不会反抗,也不会不高兴,只是他的好脸色只给了闻衍,看向孟昭的时候便又是一张冰冷的假面。

“多谢孟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

屋内温度与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闻衍心想,师尊终于不用挨冻了。

但是有一股很重的烟草味,很难闻。

孟昭坐在实木的柜台之后,背靠着一面大约一丈高的药柜,每个抽屉上都标有药材的名字、禁忌和功效。

柜台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的药碾,也许是因为久无人来的缘故,已经落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叫老娘孟昭就行,嫁人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就别喊姑娘了。”孟昭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耸耸肩,“老娘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给你师父看病也只是为了好玩儿而已。”

“为了好玩儿?”闻衍蹙了眉,“我师父千金之躯,不能儿戏的。”

“那你看不看吧?”孟昭不甚在意,甚至从木屉里拿出烟杆来燃起了烟,深吸一口,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可以请您熄一下烟吗?”闻衍护着顾剑寒的口鼻,像一只太过尽职尽责的看家犬,“这东西对身体健康损害非常大,您吸多了也一样会身体不适的,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

“这是老娘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孟昭的脸在烟雾后看不太分明,“不看病就滚,别耽误老娘时间。”

话音刚落,木屉里便被扔进了一枚芙蓉色的玉石,那枚玉石非常简单,没有任何缀饰,甚至还未抛光雕琢过,然而孟昭吞云吐雾的动作却因此彻底凝滞。

她抬眸望向闻衍怀里被紧紧护好的,只露出半张脸的顾剑寒,目光在他的眉眼间流连了好一会儿,最终才不情不愿地吹熄了那杆烟。

“先说好,若是什么疑难杂症,老娘可没有义务包你药到病除。”

“本就只是为了让本座徒弟安心而已。”顾剑寒拿开闻衍的手,朝孟昭走了过去。

孟昭嘁了一声:“得意什么,跟谁没有相公似的,等老娘相公回来,让你徒儿过来学学什么叫疼人。”

她将银边锦丝的一头搭在顾剑寒手腕上,自己则牵住另一头,并两指于其上悬丝诊脉,闻衍怕影响诊断结果,在顾剑寒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闻衍憋气憋得都快窒息了,孟昭却还没有诊断出来,他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

“奇怪……”孟昭两弯柳叶眉轻轻蹙起,喃喃自语道,“居然无法探查到病灶。”

闻衍此刻颇像急诊室前按捺不住担心和紧张的家属,双手扶着顾剑寒又瘦又窄的肩膀,语气有些急切:“请问我师父身体是哪里不太好啊?孟馆主能治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我治不了,探查不出病灶,也不敢随意用药。”行医时的孟昭收起了那副慵懒漠然的模样,连语气都变得格外认真。

她看着顾剑寒,眼神中透露着淡淡的怜悯,那是出于一个医者对末路病人的同情:“你的腿疾已经药石无医,五脏六腑也到了强弩之末,连全身上下的骨骼都是脆裂的,如果不依靠灵力的话,你这副身体至多撑不过七年。”

“当然,能走到这个地方,估计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了,或许以后也会有救命的机缘也说不定。”

“前提是你们还能走出这个地方。”

闻衍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怎么可能呢?我师父他平常一般是不生病的,只是身体冷了些,就从进入这里才开始咳嗽和体虚的,怎么可能就撑不过……”

“那你就要去问他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给你们交个底而已,况且你师父他也不一定不清楚吧,你看,他就很冷静嘛。”

孟昭很轻地笑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淡淡的,没什么笑意。她伸手将那块芙蓉玉石放进手心,看着它怔怔地出了神。

她枕边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石。

那是她相公临走时留下的。

“阿衍,你别着急,先听为师说。”

闻衍怎么可能不着急,他想着方才孟昭说的话,此时一听顾剑寒说话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不着急,不着急,师尊慢慢说。”

“……为师如今只是失了灵力,所以才会显露出病弱之态,但你也知道,为师的修为是很高深的。那些灵力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劲得多,足以支撑起为师的身体,就算为师吊着一口气出去,只要恢复了灵力,为师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退一万步说,就算为师不幸身陨——”

“师尊你说什么呢?!”闻衍赶紧呸呸呸,捂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顾剑寒无奈,等着他自己把手移开。

闻衍会移开的,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想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这一刻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他看着闻衍那副吊丧脸,又心疼又好笑,只能摸摸他泛红的眼眶以示安慰:“就算为师不幸身陨,也有能力保灵相不涣不散,捏一个肉身也是很简单的事,到时候就换副躯壳回来疼你。”

“真的可以吗?”

闻衍双手抓住顾剑寒的手腕,让他微凉的手心在他脸颊上贴得再久一点。

“那是自然。”

孟昭看着他们,心想又是两个坠入爱河的笨蛋。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神陨尚不可活,人死哪能复生?

纵然修为再强,境界再高,终究不过一介凡人而已。

她将烟灰倒进了一个檀木小盒里,那小盒上的花纹也是五瓣梅,旁边刻着字,在昏暗的烛光下不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