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想了片刻,便说∶"我们恐怕得找到那位亚尔佩特·弗朗西斯科先生询问一下了。
亚尔佩特正在午休,于是他们等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才叫上翻译约翰尼一起,敲开了亚尔佩特房间的门。
亚尔佩特已经醒了,正在洗脸。他一脸疑惑地开了门。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福斯特·朗希不知所踪。或许他在船长室那边与哥尔登研究未来的航线。
不过这一点也让西列斯松了一口气。如果福斯特在的话,那询问亚尔佩特相关信息的事情就显得有些尴尬与难以进行。
约翰尼尽职尽责地跟亚尔佩特说着话。
实际上,约翰尼也不知道西列斯这么突然找到亚尔佩特的真实目的。他之前还一直以为这只是一趟普通的出游——当然,如今他可能也慢慢意识到问题了。
面对亚尔佩特,约翰尼的说法相当谨慎。他只是说,西列斯对于福斯特·朗希的做法有点疑惑,但是没找到福斯特,所以就来询问亚尔佩特是否知道相关的信息。
亚尔佩特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开门让他们三人进来。他坐到了床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把脸,然后才开始说话。他一连说了很长一段话。
约翰尼直接用了第一人称进行翻译∶"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福斯特过去一段时间似乎完全变了个模样。一开始他说,我们趁这个假期出海一趟的时候,,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玩的。
…….我们都觉得这挺好玩的,好多人都想参与进来,但福斯特最后只挑了我们几个关系最亲近的朋友。但是情况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起来的。
"福斯特说,他会做好一切准备,让我们放心。我有一位朋友……你们可能没注意到,总之就是,他之前就想问福斯特,我们这一次出海究竟是什么路线。
"但是福斯特却支支吾吾,只说让我们相信他……我们,我们的确相信了他。他的姓氏是朗希,光是这个姓就能让我们信任他。
"我们将这事儿当成是一次出游、玩乐。我们没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福利瓯海………是的,就是福利瓯海,我们熟悉的福利瓯海。
"然后……就是昨天。他们吵了一架,然后离开了。我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我也知道他们肯定犹豫了。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犹豫了。我们都觉得福斯特的规划太过于仓促。
……应该怎么说……就好像,他对于这一次出行的想法,不在于出行本身………不在于船只、航线、物资,而在于,这些东西之外的什么。
"所以他随随便便选了一艘船。我们当时都觉得这艘船不怎么可靠。但是他觉得,反正能让他觉得好看,那就足够了。
"直到我们从贝休恩出发的那一天,福斯特也没定下来最终的航线。当然,那个时候我们想的是,或许这事儿得跟船长商量一下,毕竟福斯特和我们都没有什么经验。
"但是…但是他就这么决定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甚至连那个老水手都不同意!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朋友们就灰心丧气了。他们觉得福斯特是个完全不可靠的人,没必要参与进这么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旅程。所以,他们选择离开。"
说到这里,亚尔佩特沉默了片刻。约翰尼趁机问了一个问题,然后又对西列斯说∶"我问他为什么没有离开。"
亚尔佩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船舱窄小窗户外面的大海,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约翰尼确认一般地仔细看了看亚尔佩特,"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他想要来到福利瓯海。"
西列斯原本只是若有所思地听着,但是这种说法却让他一瞬间抬起了眼眸,注视着亚尔佩特。
亚尔佩特又补充了一句什么,而约翰尼翻译说∶"他说,每个米德尔顿人都想在活着的时候,来一次福利瓯海。"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后,西列斯问了一个问题∶"有多少人知道福斯特这一次出海的打算?"
亚尔佩特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了这个问题。约翰尼翻译说∶"不是很多,应该只有贝休恩大学里的学生,以及福斯特自己的家人。福斯特并没有到处宣扬这件事情。"
"福斯特家人对这事儿的态度,你清楚吗?"
"呃……他们一开始似乎相当反对。但后来又改变了态度。我记得,有一天福斯特怒气冲冲地跑到学校里,说他非得进行这一次旅程不可,他可不是在开玩笑,他对待这一次的旅程相当认真。
"当时他整个人都非常愤怒……我得说,我们第一次觉得这一次旅程是不是不太靠谱,就是在那个时候。福斯特的情绪太激动了。
"后来等他稍微冷静了一点,我们问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福斯特不愿意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之后……有人听说,福斯特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家,住在外面的一家旅馆。
"不过再之后一点,福斯特似乎与家人重归于好了,并且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这一次的旅程。"
亚尔佩特说着,逐渐露出了一种迷茫的表情。他看起来十分好奇为什么西列斯会询问这些事情,但是因为语言不通,他自己性格也偏内向,所以有些不敢询问。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将自己询问这事儿原因告诉了亚尔佩特,尤其是刚刚在甲板上那一次意外的争吵。
亚尔佩特这才恍然大悟,他连忙说了好几句话。
"他在说……呃,他在给福斯特解释。"约翰尼翻译着,"他说福斯特并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只不过最近压力太大了,也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他们心中其实都认可这个猜测,但是却对其根源各有见解。
亚尔佩特或许觉得,福斯特很想来到福利瓯海,但这个过程中却阻挠重重,于是福斯特越发执拗与激动。在这个角度上,亚尔佩特多多少少代入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而西列斯与琴多却产生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想法。
福斯特的家人,在故意激将他吗?
如果朗希家族与旧神无关,只是普普通通的贵族家庭,那么西列斯说不定还真会觉得,他们这样的说法的确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年轻的孩子过于胡闹。
但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仍旧是个复杂而晦暗的谜团。在这种情况下,西列斯十分怀疑朗希家族究竟是否是想要重演曾经的那一幕。
……说到底,关于福斯特·朗希的这一次行动,仍旧有着不少不确定的因素。
会有一场风暴袭来,将他们带去不为人知的神秘孤岛吗?
他们没有在这个房间久留,很快就向亚尔佩特道谢,然后离开了。直到他们离开,亚尔佩特也仍旧有些迷茫。
水晶号一直在航行之中。飘飘荡荡的船只载着他们飘飘荡荡的灵魂,行驶在这逐渐沉黑的海洋之上。时近傍晚。
突然地,船上响起了一阵敲门与拍墙的声音。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而船只则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那座传闻中的孤岛到了。
福斯特·朗希是第一个兴冲冲从船上跳下来的人。那是座寂静无声的孤岛,在阴沉沉傍晚天空的映衬之下,也同样寂静无声地回应着福斯特的激动。
他疯狂地绕着这座小岛跑了一圈,直到船上其他人们已经在岛上自顾自开始野营与烧烤,他也没能有任何发现。这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岛。
福斯特·朗希逐渐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站在孤岛的边缘,望着远处凝聚着的风暴,那风暴云团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仿佛在他的大脑中也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亚尔佩特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去吃点东西,但福斯特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只是垂着头静静地走回了船。
西列斯注视着他的背影,多少感到一些担忧。
"您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介入吗?"琴多低声问。
"我不确定。"西列斯说,"他现在的状态相当不稳定。而对于他来说,我们也只是远道而来的异乡人。"
在水晶号帆船上,他们的确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但是不得不说的是,那些米德尔顿人也完全没有与西列斯、琴多打交道的打算。他们在这艘船上显得格格不入。
因此,即便他们想要介入此事,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与处境。他们真的就能让船上的其他人听他们的?
"如果福斯特能被哥尔登船长说服就好了。"西列斯不由得这么说,那位船长看起来挺会和年轻人打交道,至少他到现在为止做得还不错。
但琴多也指出了一个问题∶"福斯特或许会意识到,自己被哥尔登骗了。''
"的确如此。"西列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这座孤岛,似乎已经在接近福利瓯海中间那块不可探索区域了。"
"是的。在加勒特的那张海图上,这座孤岛也已经被记录了。"琴多说,"没什么值得特别标记的地方。不过,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被哥尔登利用起来……在这种荒郊野地烧烤?"
西列斯看了看那群仍在笑闹的人们以及黑暗中闪烁着的篝火,便说∶"旅游的乐趣?"
琴多思考了一会儿,说∶"在旧神的注视之下?"
西列斯∶"...
他默然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心想,的确,此刻阿莫伊斯应该还在福利瓯海与"阴影"搏斗.…这种想法令人感到一丝怪异。
琴多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握住了西列斯的手,轻柔地吻了吻他的指尖——人群就在不远处,所以他不敢做太过分的举动——他说∶"您这两天一直心事重重,我有些担心。"
西列斯证了一下。在夜幕中,他只能隐约望见琴多的面容,然而他几乎能通过琴多的语气,想象到琴多担忧而专注的目光。
"别担心,琴多。只是如今我还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西列斯说,"谢谢你的关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直一直,一直关注着您。"琴多低声说,又吻了吻西列斯的手指,就像是单纯为了解解馋。
西列斯笑了起来。他主动用指腹贴了贴琴多的唇瓣,像是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琴多证怔地望着他。
他们有过更加亲密的时刻,但是在此刻,在夜幕之下,在远处人群的笑闹声中,他却因为这个简单的举动而感到浑身都热烫起来。
他不由得深呼吸了一下。
"怎么?"西列斯问,以为他有什么想说的。
"不……没什么。"琴多有点心虚地垂下眼睛,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只是…….天气太热了。"
西列斯怀疑地望了望他,片刻之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在这个时刻,琴多就开始觉得,他心爱的神明的性格实在太过于高深莫测。他压根没法从西列斯此刻冷静平淡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
时间飞逝,有些人打算回到船上,有些人则打算露宿在岛上。西列斯与琴多打算返回船舱休息,而当他们回到船上的时候,他们注意到船长哥尔登正拉着福斯特焦急地说着什么。
艾萨克和约翰尼也回到了船上。
约翰尼仔细地听了一阵,然后有些迟疑地说∶"那位船长似乎是在说……风暴就要到了,他们得尽快返航,不能在风暴的第二天仍旧停留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