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令西列斯意外的事情就是,他始终以为那些身着女骑士盔甲的男人们,是受害者。
这种想法来自于布鲁尔·达罗的死亡。这位曾经同伴的死亡,让西列斯先入为主地认为其他的死者同样是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受害者。
但是从多米尼克的这封信中,他却窥见了一个意外的可能性——那些死者,很有可能对于自己的死亡是早有预期,甚至是有所期盼的。
他们等待着那个日子,甚至因此迫不及待地向其他人反复提及那个日期的到来。
这是为什么?
他们是祭品之一,因而对自己的死亡满怀期待?这的确是一种可能。
或许他们本身也是信徒。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想。
但是.…
但是布鲁尔·达罗却是一个特例。
也许那群幕后黑手原本是想通过婚姻来慢慢同化布鲁尔·达罗,甚至整个达罗家族;但是,布鲁尔却意外拥有着启示者的资质,并且加入了历史学会。
一旦成为启示者,那么布鲁尔必定会慢慢知晓旧神追随者的相关情况,同时也必定会意识到自己未婚妻,甚至于与未婚妻相关的人士,都存在着一些问题。
即便他本来没意识到,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必定会意识到,因为他肯定会接触到种种与旧神追随者相关的人士与线索。
…所以,那群人提前动手了?
这个可能性在西列斯的心中挥之不去。
他想到那名画家。曾经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画家,但是在布鲁尔死去之后,那名画家也消失不见。那真的就像是特地在历史学会附近监视布鲁尔的一样。
布鲁尔的启示者资质很有可能是一桩意外事件,因而打乱了幕后黑手的规划。
……所以,布鲁尔·达罗很有可能也是被"选中"的人。他与之前的那些死者一样,本该同样穿着女骑士盔甲死去,但是因为这突发事件,所以他最终只是赤身躺在东郊的荒野之上。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感到这个思路是很有可能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那些死者都是配合的,那么这么多年来,这件事情没有引起更高层的重视,也就相当正常了。
不然的话,这么多年里,五月底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具尸体,必定会让人感到恐惧。
有人死了,必定会有死者的家属来报警。如果时常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对于年长的调查员或者警员来说,他们一定会对这事儿有点印象。
但是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这桩连环杀人案却鲜为人知。
西列斯认为这桩连环杀人案是的确存在的,但是频率可能没有他之前想象中那么高。那很有可能是每隔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发生一次的事情。
因为那是一个组织筹划出来的事情,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变态杀人狂。
他不禁想,那么,这也必定会存在某种……时间上的规律。幕后黑手究竟是打算做什么,才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杀死一个穿着女骑士盔甲的男人?
这可以说是一个相当令人困扰的问题。
他思索着目前已知的三件疑案,那分别发生于五十年前、三十年前和十一年前。
而如果布鲁尔·达罗的死亡也算上,那就是第四件。单纯就这四次死亡来说,死亡是逐渐变得频繁而非稀少的。
幕后黑手也开始失去耐心了吗?西列斯心想。
他这么想,是因为之前骰子曾经跟他说过,"阴影"也在逐渐失去耐心。
想到骰子,西列斯便不由得看了一眼如今的日期。他意识到距离上一次与骰子对话又过去了许久,于是斟酌了一下,就从小房间里取出了短笛,然后进行了判定。
他心想,这件事情他也做了许多次,或许可以称之为.."骰子复苏仪式"?
他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但是没表现出来。
"哦,守密人。好久不见。"短笛说,"呼吸到新鲜空气还真是令人愉快。所以,您打算问什么?"
西列斯说∶"我不打算问什么,只是让你出来透透气。"
短笛震惊地动了一下,它说∶"您真是太贴心了。我的确更喜欢现实世界,而不是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说到那地方,西列斯倒是想起来黑暗之海,以及他与琴多一直在困扰的问题。
他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提及正事,正好也转换一下思路,免得一直困在这令人烦恼的连环杀人案中出不去。
他便说∶"李加迪亚踏上旅途,就是前往了那黑暗的空间吗?又或者黑暗之海?"
"两种说法都可以。"短笛说,"黑暗之海的说法是针对人类,而非神明。神明实际上可以抵达所有意义上的''世界'',而非只是某些部分。"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对这种说法也有一些心理预期。他便说∶"你之前曾经说,我们需要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谈话。那么,我可以去到你那边吗?"
"未来是可以的。"短笛首先肯定地说,"但您现在还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您的确掌握了神明的力量,但是……."
"所以我要怎么成为神明?"西列斯这么说,随后又说,"''成为′,神明也是可以''成为''的吗?"
……您的敏锐令我惊叹。"短笛相当谄媚地说了一句,不过也可以说是它天性中带着的那种活泼劲儿,它继续说,"抛开那些前提不谈,人类的确可以''成为''神明。"
西列斯默然片刻。
他想,抛开"前提"不谈。
……所以究竟会有多少个"前提"?
短笛又说∶"至于成为神明的办法……我只能说,您已经在成为神明的那条道路上了。首先掌握了神明的力量,然后再成为神明,总归是更为简单,并且强大的。"
西列斯皱了皱眉,因为骰子这种打哑谜的语气实在令人恼火。
不过他也知道骰子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对于西列斯来说,立刻得知全部的信息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他便说∶"我明白了。我提及李加迪亚,是因为琴多在塔乌墓场中发现了一艘独木船。那似乎指向的就是黑暗之海?"
"哦,似乎的确是这样。"短笛也不太确定地说,"或许李加迪亚在自己的乐园中规划了什么,不过我也无缘得知。"
西列斯却有些困惑地说∶"或许你会更加了解李加迪亚一点。我们一直困惑的是,要如何开动这艘独木船?
短笛也思索了一阵,然后它说∶"或许……开动的时机是一个问题?我不认为李加迪亚会在自己的乐园中给血裔留下什么难题,袖与阿卡玛拉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西列斯怔了一下,再一次因为骰子描述旧神的那种熟稔的口吻感到惊讶。
不过他也因为骰子的这种说法而感到恍然。
骰子的这种说法意味着,李加迪亚不会故意为难自己的血裔。换言之,那"船桨"本就存在,只是如今不需要,所以才隐藏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如今黑暗之海对于他们来说是封闭的,所以那艘独木舟才只能停泊,同时船桨也没有出现。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前往黑暗之海的……."地图"?
一个确切存在的目的地?一个指向性的标志物?
比如,一个误入黑暗之海的人类?
毕竟,黑暗之海是个混沌、离奇的地方。那是各种东西的杂糅与混合,与现实世界的坚实、稳固、清晰截然不同。他们可能没法平平常常地就进入其中。
……西列斯突然感到啼笑皆非。他意识到,他与琴多的思路可能完全错了。
他们想要找到"船桨",但或许这艘独木船本来也不需要"船桨"。或许这船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力驱动,自己就能划呢?
如果不是他今天一时兴起询问了骰子,那么他们可能还在困扰与迷茫之中。
这事儿也给了他些许告诫。他想,专业的事情还得询问专业人士。骰子显然对旧神相关的事情清楚得多,而他们却只能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进行臆测。
不过这种可能性也令西列斯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塔乌墓场的存在都给了他们些许压力。琴多的确可以进入塔乌墓场,但是却没能得到更多的力量,这种情况总归令人感到不安。
如果这事儿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需要使用这份力量的场合,那就显得不奇怪了。他们烦恼的问题可能连问题本身都不存在。
他决定等琴多回来之后,和他一起探讨一下这个可能性。或许他们今天晚上可以去一趟梦境。
短笛絮絮叨叨地说∶"其实您可以不用担心塔乌墓场的事情……李加迪亚是位相当可靠且低调的神明,要我说,池与您给我的安全感相当类似。而阿卡玛拉却刚好相反。"
说着,短笛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阿卡玛拉似乎在历史上相当活跃。"西列斯说,"当然,以神的化身的名义。"
"的确如此。"短笛说,"如今人们可能不太清楚了。但是以前,袍总是使用着化身去往不同的地点,然后又按照自己观察到的情况给人们送去噩梦或者美梦。
"阿卡玛拉不需要睡眠,因为梦境对神而言就是真实。袍生活在虚实之间的地方。所以,袍和李加迪亚的关系一直都相当好。"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想,传闻中,辛西娅也从来不睡觉。
….从来不睡觉的辛西娅一旦陷入沉眠,就会带来很不好的事情。这个传言,实际上也的确被论证了。阿卡玛拉的陨落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三日的噩梦。
他不禁有些感叹,意识到他们不能忽略任何看上去离谱的传闻。说不定那就从某个角度反应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不过骰子的说法也在西列斯的心中激起了意外的波澜。
他问∶"阿卡玛拉的化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是真实存在的吗?"他顿了顿,然后补充说,"逃避不是一个好行为,骰子。
短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情不愿地说∶"您就像是在说,''逃避事实就是个坏孩子''一样。"
西列斯∶….
有时候他面对骰子,还真有一种面对熊孩子的感觉。
短笛叹了一口气∶"您……其实您也已经有一些想法了,不是吗?只不过,您可能找不到证据。其实我也不那么清楚,我是跟着您才一同返回费希尔…呃。"
它突然停了下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跟着我一起来到费希尔世界?"西列斯重复着这个说法,"所以,你之前也不在费希尔世界……你是为了前往地球寻找一个合适的救世主?"
西列斯∶"...
令人..穷。
不等西列斯回应,短笛便自顾自吹起了一首悠扬的曲调。说真的,那还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