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知道的,安养真一个风月场里玩大的浪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刚刚他们发生了什么?
任延清清嗓子,略颔首,神色自如地说:“自便。”
接着便也上楼冲澡去了。
安养真让随从开了两辆车来,他跟安问、任延一辆,另一辆坐保镖和助理。助理是安问面熟的,赫然是之前安远成的生活助理。
有些事不必问出口,看一眼就了然了。安问跟那助理点头,微笑了一下。识时务,当然该他在总裁办升职。
殡仪馆并不是匍甸县城的,而是旁边的另一个,路程要远上一百公里。路途遥远,上了车,安养真让安问闭目养会神,安问却没有心思睡觉,望着车外风景从城市进入高速。
两旁建筑渐渐稀疏,大片芭蕉林与稻田绵延,令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那趟。
“想什么呢?”
“想小时候。”安问回过眸,“你小时候都不怎么回国理我。”
安养真支着脑袋:“刚开始呢,你就是个小不点,我跟你理什么?你连哥哥都不会叫,后来呢,是我回国后你对我爱答不理,整天追着任延跑,叫他哥哥。”
听着有些吃醋。
安养身“哎”了一声,戏谑地问:“你是不是小时候就喜欢他啊?”
任延一肘搭着窗沿,原本闭目养神的人,听到这句话后掀开了眼皮。
“嗯,小时候就喜欢。”
“小时候的喜欢不算数的。”安养真拱火。
“一时半会的喜欢不作数,但是从小时候喜欢到大就作数了。”
任延复又闭上眼,唇角微微勾了勾,听到安养身“啧”了一声,“到头来给任家养童养媳了啊。”
但安问又没有在安家长大。
两人都想到这点,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安养真手指蹭蹭鼻尖,转移话题:“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爸爸?”
“我怕把他气死。”
安养真觉得不无道理,从善如流道:“那你别去了。”
车子在下午四点多抵达了那个偏远的、位于国境线上的县城,殡仪馆的人已经提前得了通知在等着了。
安问和任延都是第一次走入这样的地方。所有人都穿了黑色西服,白衬衫领上打着黑领带,正式而肃穆。安问穿的那套是十八岁生日宴会的。
黄昏的余晖还没消散,天却下起了濛濛细雨。工作人员与殡仪馆的接待一同随行左右,撑起了黑伞。
“所有事情都已经按照您交代的办好了。”一早过来处理事宜的亲信介绍道:“今天太晚,瞻仰吊唁之后,明天一早再接去墓园。”
安养真点点头,拍了拍安问的肩膀。
安问一手被任延牵着。他自己没有知觉,只有任延知道他的手有多么冰冷。
殡仪馆内还接待着其他家属,一路听到鞭炮声和哭天抢地的声音,转过林茵道,却又见到家属忙完了在谈天,小孩在玩闹,生与死在这里交织成了奇妙的场,送走与离别仿佛是一件可以被平静相处的日常。
琚琴的骨灰盒是最普通的那种,安远成甚至没有多选什么贵的、高档的、豪气的。安问见到时已被擦拭洁净,安置在柔软的短毛皮革软垫上。
这里放置的都是无人认领的骨灰盒,无法入土为安,像孤魂野鬼。
可是她的孩子明明等她那么久。
安问站得稍几步远,脸上甚至做不出表情,直到被任延轻轻推了一下:“去吧。”
他如梦初醒,三鞠躬,继而走上前去,如梦似幻地摸了摸黑色盒子的顶。
小时候要摸摸妈妈的头发安慰她,尚需要垫脚,而今他长得这么高,轻轻地抬手,便能触到。
“妈妈,”安问叫她的语气还是如同小时候那样,微微一笑时,还是很乖的模样,眼泪却盈出:“你迟到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