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爆破的碎片还残留在河道上,应该是河流改道的时候产生的。两架单轮手推车翻倒了,铁锹、簸箕、藤筐、滤网散落,一条粗大的塑料水管如动物血红的肠子剥落在地上,连通着小型水泵。还有一组奇怪的磨盘似的工具,污迹累累,已经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样子。
即使是谢秋歧看到这样简陋的“工作环境”也难掩震惊。这里维持着最原始的手工作业,仿佛不受工业化的一星半点影响。
矿工分成两组开始干活。一组在河道中淘采,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一种方法,矿工只要拿着簸箕和滤网,将河床表面的泥沙挖起来,然后对泥沙简单清洗淘选。
另一组矿工将河道泥沙与河水混合,形成泥浆状混合物,倒进磨盘似的淘洗盘里。由两名矿工推动轴杆旋转盘中的钉齿耙,让泥浆混合物保持悬浮状态,这时候含有钻石的矿石因为质量比较大就会沉底,钉齿会将它们自动推到淘洗盘外缘,而质量较轻的泥沙则会被水流带走。
这些沉淀下来矿石并非就是钻石了,它们还要再进行进一步筛选,首先进行彻底的清洗,粗大的砾石用工具敲碎,再用滤网进行两次过滤分离和人工筛选。
淘洗盘由于制作简易、成本低微,在非洲早期的采矿潮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受欢迎的淘洗采矿工具之一。不少家庭化作坊式的采矿者至今仍然使用这种工具进行选矿。
但随着钻石采矿业的规模发展和专业化,正规的矿场基本已经淘汰这两种方法淘采钻石了。面对河流钻矿,大型挖掘机、挖泥船代替了人工,摇床、磁选仪、破碎机则广泛地被运用在选矿上面,机器不仅更加精密准确,工作效率也大大得到提升。
在安哥拉,北部高原像是谢秋歧他们这样的非法矿区遍地开花,基本都还停留在小作坊的生产模式上。即使是这样,隆达地区的产矿率仍然是惊人的,这里每天可以挖掘出接近100克的有经济价值的毛石。换算下来,每天就是500克拉。
从早上五点钟开始,到晚上八点结束,矿工们必须一直弯腰,手脚都泡在水里,用手中简单的工具一直不停地淘洗、挑选、碎石。两只手握着簸箕一直摇,别说持续好几个小时,坚持十五分钟都要腰酸腿麻。
非洲的山林里,什么都有,虫子和微生物欢快地繁衍,躲藏在泥土里,没有手套、没有消毒和清洁措施,干活甚至被寄生虫钻进皮肤都不可能知道。
至于晚上不作业的原因也很简单,并不是想给矿工们休息时间,而是点灯发光可能会引来森林巡警,这才导致非法采矿者不得不晚上中断作业。
郑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才刚下水没多久就已经不行了,频繁站起来捶腰。一个士兵用粗口骂他,举起枪对准他的脑袋,让他把腰弯下去。他咬着牙又坚持了一会儿,手腕摇得都酸了,东方才微微发亮,还没见到太阳的一点影子。
谢秋歧没理他,低头默默做自己的活。他也累,但这些还不算什么,走路的时候他不忘留心观察这一带的地形,基本上可以确认他们在深山里、一片人烟罕至的原始树林里,这意味着用双脚跑是跑不出去的——没有方位没有指示,转三天都不一定转得出这座山。
昨天他还对着郑克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出去,但在没有交通工具甚至连辆自行车都见不到的地方,人只会被埋葬在残酷的自然里。
他默默地看着太阳的高度角和树影计算时间,每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就去上一趟厕所,给自己找空隙休息。午餐有一个小时的休息,他领了自己的白面包爬到河道上面吃。
有人在他背后坐下,用中文说:“不用看了,一个人是出不去的。从这里到最近的杂货店开车至少一个小时,到镇上要一个半,不是没有人试着跑,走不出一公里就被蟒蛇咬死了。”
谢秋歧脸色一变:“你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