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没话了。
裴煦哈哈笑两声,试探着说:“你累了?你也好好休息。我去跑调研了,不跟你多说了。”
“嗯。”
裴煦静静地等待仲居瑞挂电话,但是那头并没有立刻挂掉。他们俩各自拿着电话,通话时间又跳了十几秒,裴煦听到那边在医院里的杂音,那边也听到这里的蝉鸣。
裴煦想,仲居瑞还想说什么吗,他正要问,那边挂了。
嘟嘟嘟。
真是摸不着头脑。
墙根堆着碎砖头,还有几个锈迹斑斑半截入土的铁皮罐。裴煦原地站了会,抬头看见小满。
“你怎么不当翻译去?”
“今天这家会说普通话。”被访谈对象三十出头,普通话带点口音,但是沟通没障碍,也就不需要小满了。
“我知道哪里有芦荟,你要吗?能做成芦荟胶吗?”小满蹲在地上,看了会蚂蚁,鼓足勇气问。
裴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姑娘刚刚听到他打电话了,那大约吐槽这里是个鬼地方也被听到了。裴煦很尴尬地说不用,缓两天就好了。
接触的这两天,他得知小满爸妈带着弟弟在外面打工,留下她跟爷爷住,爷爷脾气不太好,对青春期小女孩总是照顾不周。裴煦有的时候会想,也许她还没有仲居瑞幸运,至少仲居瑞有婆婆全心全意的爱护,而这个小女孩自己被丢在这里,弟弟却能跟着父母,逢年过节那一家三口回来亲亲热热的,不知道小满心里什么滋味。思及此,他又更多了些耐心,就这么站在墙根下看小姑娘用碎瓦片抠一块压在地里的啤酒瓶盖。
——这么大的姑娘不该玩这个。不过这村里也没别的好玩的。
“你为什么叫小满?因为出生的节气吗?”
小姑娘说是。
“挺好听的。我小时候上学学节气歌,夏满芒夏暑相连,很动听。”
“我觉得你的名字好听。”小满问,“我第一次遇到姓裴的人。”
“我名字就是因为姓裴才稍微能听,你换成牛煦苟煦,是不是就怪怪的。”裴煦笑着问,“话说,一直叫你小满,你姓什么?”
小姑娘沉默了一下,说:“我姓牛。”
裴煦:“…”
晚上他们三个回镇上的招待所,找了家饭店吃晚饭。
林珂说:“我总觉得小姑娘有点喜欢你诶。你自己有没有察觉啊?”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整个村里有比我英俊的人吗?情窦初开的时候看见一大帅哥,有点好感很正常。”裴煦雪碧喝了一半,总觉得味道不对,定睛一看包装上写的是雷碧。靠,又是山寨货。
“你别瞎逗人家小姑娘。”学姐也说。
“我是这种人吗?我对另一半守身如玉忠贞不屈。”裴煦扒了两口饭,“没几天我们就要走了,小姑娘也没说什么,就犯不上泼人家冷水吧。要是这种懵懂的感情能激励她走出这里,到外面去上大学,也算功德一件。”
“有点难。”林珂叹气,“小满的同班同学,下半年就订婚,小满能不能上高中都不一定。”
然而他们也没办法帮小满什么,这里师资不好,小满成绩也比较差,就算现在去他们县城上学,死磕一年,也不一定能考上高中。遑论她家里也不打算让她放手一搏,只等着读完义务教育就去学一门手艺。
“这里就不看重教育。”林珂感叹说,“人生而不平等,这样子的人生拍马也赶不上别人啊。”
裴煦想到之前跟燃点的学长聊支教,那个学长也说,最大的烦恼在于支教当地的学生并不求上进,讲一百遍知识能改变你的人生也没有用,他们只满足于待在小山村,毕业变成社会人。不是没见过更好的选择,而是见过了,觉得那样的人生够不着摸不到,干脆先行享乐。及时行乐比发愤图强可舒服太多了。
裴煦他们社会经验浅薄,想不出什么办法,聊聊天,感叹感叹,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