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稳重的,为伍的,理性主义的仲居瑞,搞不好已经为他操心很久,只是一直没说。裴煦只能强迫自己别想太多。
仲居瑞回到病房,婆婆已经跟那个陈嘉锐聊得很开心,这个能说会道的小青年俨然跟婆婆建立了病友的革命感情。
婆婆说:“你不是本地人伐?怎么爸爸妈妈不来照顾?”
陈嘉锐说:“我小毛病啦,用不着来。”
仲居瑞把热水倒在盆里,拧出一条热乎乎的毛巾,很细心地给婆婆擦手。
陈嘉锐又坐了会,该输液了才爬到自己床上,带上故宫淘宝出的那条绣着“朕不能看透”的眼罩,不再说话。
病房又陷入安静。二号床依然盯着手机,屏幕泛着幽幽的蓝光,四号床的男人背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婆婆也打起轻微的鼾声。
仲居瑞躺在家属陪床专用的折叠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这周外婆要手术切掉癌变的部分,之后再酌情考虑要不要化疗。仲居瑞不敢在网上搜胃癌相关词条,搜出来的存活率一个比一个吓人,专业文献他又看不懂,医生嘴里的话听得他战战兢兢。
等到外婆真正手术的那天,他更是紧张地手忍不住颤抖。他想给裴煦打电话,又不知道打过去说什么,算算时间,裴煦好像正好有课,也不太方便接电话。
有个人给他递了瓶水,坐到他身边。
仲居瑞回头,是陈嘉锐,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陈嘉锐说:“你手在抖。”
仲居瑞讪讪的笑了,问他怎么来这。
“我散步。”陈嘉锐看一看手术室门口的灯,“我过两天也要手术,来看看。原来有人等在门外是这种感觉。”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你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干等着,不如放松放松心情,不然等你婆婆出来,我怕你先昏厥。”
仲居瑞点头,谢谢他好意。
陈嘉锐来劲了,建议说:“你可以四肢着地行走,把自己想象成旷野中一只大猩猩,或者是痛失爱人的野狼。”
仲居瑞:“…”
陈嘉锐自己先示范,手脚并用在走廊上爬了几步,热情洋溢让仲居瑞试试。
仲居瑞看着这个神经病,很艰难地说:“不了吧,医院地面很脏的。”
陈嘉锐泄气道:“不试算了,其实很有用的。很焦虑痛苦的时候,像爬行动物一样走两步,就会想笑,然后就能振作了。”
“你经常这样?”
陈嘉锐发了会呆:“以前这样,后来习惯了就不觉得好笑了,也就没用了。”
仲居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君有病,也就不再搭话了。
这一年春天格外漫长。
以前仲居瑞总觉得天刚暖起来,夏天就到了,这一年因为外婆手术数着日子,总觉得怎么都过不去。
医院附近有条街道,五月份开始飘柳絮,没有飘到结束,市政府就决定挖走这些树,重新移植上不会飘柳絮的香樟树。仲居瑞路过施工队,道路上只剩下一个个待填的坑,证明那些柳树层存在。
外婆情况果然不太乐观,又是一堆听也听不懂的专有名词,给出一个浅显的结论,还是得化疗,但是取决于病人的意愿,毕竟年纪大了,化疗十分痛苦,很多人都支撑不下去。
“化疗后续好的话能活五六年,不好的话就是最差的结果。”
“不化疗呢?”
“乐观的话不出一年,不乐观的话…当然不同病人恢复情况不同,也有个例。”
仲居瑞额头上有两粒痘,是上火急出来的。他喃喃道:“谢谢医生,我再想想。”
他脚步虚浮地往病房走,茫然地捞出手机打给裴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