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各自回房休息。
梵音坐在飘窗上,给白鹿司发了条信息:[你在哪?]
意料之中,这条信息石沉大海了。
梵音看着窗外的夜色,陷入纠结。
一个声音说:是时候把那条录音发给郑警官,结束这一切了。
另一个声音却说:再等等,等明天白鹿司回来再说。
如果他不回来呢?
如果他畏罪潜逃,从此销声匿迹呢?
不会的。
副人格不可能永远霸占白鹿司的身体,只需要睡一觉,主人格就会归位,白鹿司就会回来。
梵音决定就等到明天,见到白鹿司之后,她就把录音发给郑警官,给这次任务画上句点。
等等,差点忘了霍铭鼐,钓了他这么久,是时候收线了。在系统回收池含白的生命之前,她一定要把这个衣冠禽兽解决掉,哪怕是同归于尽也没关系。
脑补了好几种弄死霍铭鼐的方法,梵音最后打算用“火刑”——她要进入霍铭鼐的家,放一把火,把霍铭鼐和他的家,以及曾经发生在那里的罪孽一起焚烧殆尽。
慢悠悠地洗完澡,梵音觉得有点渴,去厨房拿了瓶矿泉水。
她绕到白锦城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隔着门问:“白爸爸,你还好吗?”
“我没事。”
“我也没事,就是过来跟你说声晚安。”
“早点睡吧,晚安。”
梵音回到房间,拉好窗帘,又回去将房门反锁,这才安心地上床睡觉。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乱七八糟的梦境里穿梭,所以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立刻就惊醒了。
来电显示是白鹿司。
梵音毫不犹豫地接听:“喂?”
“到传媒大学来,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传媒大学哪里?”
“新闻学院办公楼的楼顶。”
梵音顿了下:“好,我现在过去。”
白鹿司挂断了电话。
梵音看眼时间,2:48。
她先用手机叫车,迅速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深夜的马路空旷得很,零星的车辆像贴地飞行的钢铁怪兽,在浓郁的夜色里疾驰。
梵音看着窗外,心情异常平静,虽然她对即将面对什么一无所知。
车停在传媒大学门口,梵音下车,向门卫出示学生证,顺利进入学校。
她边走边低着头看手机,把那段录音发给了郑溢声。
穿过半个校园,来到新闻学院办公楼下,经过霍云蒸坠楼的地方时,梵音抬头往上看,但整栋楼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
进入楼内,乘电梯上到11楼,又走了一层楼梯,梵音握住门把手往外一推,通往天台的铁门就打开了,她走进去,随手把铁门虚掩上。
“你来了。”
梵音循声望去,继而举步走向那道朦胧的人影。
“白鹿司”一身黑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背靠着围墙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双肩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仰头觑了梵音一眼,拍了拍旁边的地面:“请坐。”
梵音没有坐他身边,而是坐在了他对面,她要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用那种不属于白鹿司的、空洞阴鸷的眼神:“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梵音问:“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说:“你就不怕我再杀你一回?”
梵音轻描淡写地说:“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他微怔:“为什么?”
梵音说:“我不能告诉你。”
他换个问题:“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凶手的?”
梵音说:“白锦城从icu转入普通病房那天下午,白鹿司离开病房之后,白锦城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他问:“他怎么跟你说的?”
梵音拿出手机,找到录音,拉动进度条,从八分钟左右开始播放。
“白爸爸,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
听着录音,清晰的记忆随之在梵音脑海中浮现。
那天下午,她说她知道凶手是谁后,白锦城勃然色变,他艰涩地问:“是……是谁?”
梵音直截了当地说:“是白鹿司的副人格。”
白锦城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竭力隐忍,导致他脸色涨红,话音轻颤:“你见过鹿司的副人格?什么时候?”
梵音说:“知道你出车祸之后,白鹿司因为过度呼吸陷入休克,等他苏醒过来,副人格就取代了他。”
白锦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他对你做了什么?”
梵音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做。”
白锦城似乎松了口气,梵音静了一瞬,伸手握住白锦城攥成拳头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白爸爸,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白锦城刚从昏睡中醒来,身心本就脆弱,根本经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冲击,他终于崩溃,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哀痛欲绝。
梵音却无波无澜。
即使白锦城在她心里的完美形象轰然崩塌,她也并不感到难过,因为她对人性早已不抱期待。
她默默地等着白锦城流干眼泪,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锦城双眼通红,语声低弱沙哑:“那天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就看到他坐在我床边,他亲口告诉我,他杀了你们一家三口……”
梵音冷静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锦城说:“他不想让我和景铄结婚。”
梵音替他补充:“因为他爱你,他不允许你和别人在一起,所以他大开杀戒。”
白锦城痛苦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梵音接着说:“他杀完人之后向你坦白,我猜是为了恐吓你,让你再也不敢和别人在一起,永绝后患。而你为了保护白鹿司,所以选择包庇他,对吗?”
白锦城断断续续地说:“鹿司是无辜的……我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梵音平静地诘问:“白鹿司是无辜的,那我的父母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就活该去死吗?”
白锦城的眼泪流不尽似的,他哽咽着,不住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梵音缓慢而清晰地说:“我可以理解你,但不能原谅你。冤有头债有主,我父母不能枉死,杀人凶手必须绳之以法。”
“我已经咨询过律师,律师说,触犯法律的是人,而不是人格,不管哪个人格犯罪,都由行为人来承担法律责任。也就是说,白鹿司要为副人格的所作所为买单。”
白锦城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了。
沉寂良久,他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整个人都平复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梵音说:“含白,能不能再给鹿司一段时间?等到高考结束之后,我亲自带他去警局自首,好吗?”
梵音狠不下心拒绝他,于是点了下头:“好。”
安静半晌,梵音说:“你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录音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