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读的是那本《巨人传》。
“人与人之间,最使人痛心的,莫过于以诚恳的态度,希望得到别人的善意和友好,结果得到的却是恶意和伤害。而不少人,正是这样损害着人家,并且把这个不光彩的举动,看作是生命中的一件小事,他们不愿意尽力,也不愿意用任何方法改正它,宁愿自绝于光明。”1
读到启迪人心的段落,张春生总是会让她停下来,然后从他过往的人生经历中搜寻出一个真实事例,讲给她听,以佐证作者的真知灼见。
不读书的时候,他们也会闲聊。
“春生叔叔,你是土生土长的k市人,为什么要去g市呢?”梵音问出自己早就好奇的问题,并主观臆测,“该不会是杨淮安他们威胁你去的吧?”
张春生笑着说:“没人威胁我,我是自愿的。”
他抬手指向靠窗那侧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小包袱,是用绿底带白花的棉布打包成的。
“那里面装的,是我老婆的骨灰,她在末世来临的一个月前去世了,因为癌症。”张春生看着那个小包袱,慢悠悠地说:“她是g市人,自从三十年前嫁到这里之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再也没回去过。她临走之前嘱咐我,让我把她的骨灰带回故乡去。我处理完她的后事,病了一阵子,等我病好了,也买好了去g市的机票,却赶上了尸潮爆发,世界大乱。”
张春生转而看着梵音,但他的目光似乎又没落在梵音身上,好像穿过时间与空间,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他的话音里也没有浓重的悲伤或遗憾,而是用平静的口吻徐徐讲述:“从我和她一见钟情,到结婚生子,再到她离开的这三十多年里,我答应过她很多事,不过大部分都没有做到。”
“结婚前,我答应她要努力赚钱,让她过上好日子。婚后没两年,金融危机爆发,我和朋友一起开的旅行社破产倒闭,欠了一百多万的债。为了还债,我开始跑船2,一走就是一年半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怀孕也没人照顾,生孩子也是自己去的医院。等债还得差不多了,为了多陪陪她和孩子,我考了船舶驾驶证,找了份开渡轮的工作,在海峡之间往返。”
“生活慢慢安稳下来,我答应她,等春节的时候跟她回老家,和她爸妈一起过个年。可就在那年寒假,我们的孩子在海边玩耍的时候,被海浪卷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完全崩溃了,责怪自己没有看好孩子,我怎么劝都没用,她还试图跳海自杀,幸好被附近的渔民救了上来。”
“等伤痛渐渐淡忘了,我和她试着再要一个孩子,可是我们俩都上了年纪,已经怀不上了。我答应她,就算没有孩子,我们两个也能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她陪着我,我陪着她,就这样白头到老。可是,我却对别的女人动了心。虽然我只是短暂地精神出轨,很快就清醒了,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但在我主动向她坦白之后,她却无法接受,非要和我离婚,无论我怎么求她都没用,还是执意要离。可最后没离成,因为我喝醉酒出了车祸。”
“我在医院躺了小半年,她就照顾了我小半年。也算是因祸得福,她不仅没有离开我,而且我们的感情也变得更好了,就像回到了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特别甜蜜,特别幸福。”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就在我们筹划着去g市探亲的时候,她忽然病了,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是宫颈癌。幸好发现得早,我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切除了子宫,坚持化疗,最终痊愈了。但这种病特别狡诈,就算治愈了也有可能复发,医生说五年是一道坎,她没能平安度过这道坎,最后还是因为这个病走了。”
“送她的骨灰回g市,是我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我辜负过她很多次,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失望,就算杨淮安没有找到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去g市。”
梵音明白了。
原来杨淮安和张春生属于双向奔赴。
顿了顿,张春生笑着问梵音:“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渣男?”
梵音立刻摇头:“我绝对没有这样想,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此处必须拉踩一下付中林,在还不确定妻子是否被病毒感染的情况下,就将妻子残忍杀害,简直丧心病狂。
张春生微感意外:“我还以为现在的小姑娘都严格得很,眼里容不得沙子,只要在感情里犯过错,就绝对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