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太小,他们几乎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齐衡礼淡淡诉说长辈的恩怨,“这些都是我长大后,从爷爷交好的朋友们那里了解到的。”
谢赫瑾知道,齐公子想要倾诉,便安静地等着他说。
“当年,我太爷爷一共有一妻一妾,我太奶奶为正妻,大爷爷的母亲为妾室,立国之前,我太奶奶一家的男丁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一群老弱妇孺,本想上门投奔齐家,却没想到我太爷爷动了休妻抬妾为正的念头,我爷爷尚未成年,就亲眼看见母亲连同外祖一家被赶出去,他想要去救去求情,却被关在房间里,等他偷偷打晕小厮跑出家门,找了好几天才在城外的山沟里找到了被敌寇......”齐衡礼深吸一口气,没有详说,“此为一怨。”
“国家初立,因一些政策而导致民间动荡,齐家举家被赶往乡下,当时我爷爷已经结婚,奶奶怀有身孕,第一胎就这么没了,等时局稳定,齐家重新回到城里,我爷爷苦等不到家中来接,自己想办法回去,却得知当年齐家只有他和奶奶被分到另一个地方,他们受尽苦楚,而其他人同气连枝又有人帮忙照应,活得倒是比一般人还要惬意,此为二怨。”
“回家一年,我奶奶再次怀孕,可不到三个月就又落了胎,后来查明是太爷爷的母亲所为,我爷爷想要一个说法,太爷爷却百般回护。我爷爷对太爷爷死心,拼死也要分家,太爷爷生气,用家法伺候,把我爷爷打了个半死,此为三怨。”齐衡礼顿了顿,“醒来后,他才知道,是大爷爷扑到他身上求情他才没被打死,也因此,我爷爷对大爷爷的感情尤其复杂。”
“分家后,我爷爷就是逢年过节也很少回去,两家几乎没有来往,在我出生后,太爷爷许是年老了醒悟了,低下头和爷爷奶奶道歉,两家又渐渐恢复来往,我九岁那年,太爷爷身体不太好,想要让大家吃一个团圆饭,我们一家就开车去老宅,却没想到在高速上发生了意外。”
谢赫瑾心脏猛地一跳:“真的是意外?”
“是意外。”齐衡礼也曾有过一样的怀疑,“我托我爷爷的好几个朋友查过,赵叔也查过,的确是意外,当时高速追尾,并不是针对我们家,怪我们家倒霉吧。”
就目前的故事来看,如果是谢赫瑾,必定是怨死老宅那边的人了,可齐公子对那边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齐公子,太爷爷对你很好吗?”
“嗯。”齐衡礼想到以前的事情,心情更加复杂,“从我记事后,每一次去老宅都没受过委屈,不仅太爷爷疼我,大爷爷也很疼我,等我家人去世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们就更加怜惜我,我一个人住在庄园里,他们时常来看我,帮我打理家中的产业也不曾染指,还分了我好几个公司傍身,等我成年后就立刻归还。
可是,我还是怨他们,怨他们为什么非得吃那一顿团圆饭,可我又依赖他们,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就只有他们了,如果我后来不知道真相,或许我会慢慢释然,现在能跟他们像家人一样相处吧。”
“既然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让你不必在意他们,那我们听他们的就是了。”谢赫瑾握紧他的手,“齐公子,你现在有家了,不用渴望那些早该断掉的亲情。”
“我爷爷他们去世前也拉着我的手那么说。”齐衡礼陷入回忆,眸中的情绪更加伤感,“他们说,他们后悔了,不该去贪图这段早该断掉的亲情,也让我远离老宅,别再掺和到老宅的事情去,我听话了,却又不怎么听话。”
“当时你还小,骤然失亲,依赖他们是人之常情。”
“无论如何,这段亲情让我们家连番倒霉,到了我这里,也不该再继续维系了。”齐衡礼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心情好多了,“就这样吧,以后当远房亲戚相处就是了,非必要我们就不必去老宅了。”
“那我们今天......”
“不去了。”齐衡礼摇头,“本来我是打算趁着放假休息带你去老宅认认脸,如今大家都见过了,也认识了,也不必去了。”
到了山下,齐家大伯还留在下面,正在跟赵叔父子聊着什么,看到齐衡礼两人下来,沉痛的表情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衡礼下来了,一起回家吧。”
“大伯。”齐衡礼看着这个小时候也尤其疼爱他的人,也没有动摇心中的想法,“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就不去了。”
“你太爷爷给你留了东西。”
“不用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两家没必要来往太密切,我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家,我不想再失去了,你们眷恋亲情,我却不想再留恋,就这样吧。”
齐家大伯张了张口,转身到车里拿了几份文件:“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长辈的事情,我也不好置喙,作为既得利益者,为此辩驳也没有意义。
这是周家的祖宅和几处房产,还有一些以前周家用的老物件,都是你太爷爷这些年找回来的,这本该是你的东西,我们留着也没有用,你拿回去吧。”
周家......
齐衡礼把文件拿过来,打开翻阅,发现有些签名日期在三十多年前。
“那场团圆饭,太爷爷就是拿这些才让爷爷奶奶同意回去的?”
“嗯,本来早就该拿给你的,可是......”
“心虚吧。”齐衡礼望向他的身后,眸底情绪并未发生波动,像是早就猜到了,“大爷爷不敢上前来,也是心虚吧。”
“他们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情大家都没有想到。”齐家大伯有些无措,“只希望你能好过一点,你现在也结婚了,好好过吧。”
“只是一些死物,怎么会让爷爷奶奶放下仇怨回去?哪怕当时他们觉得骨肉血亲不好断绝来往,可至多像我今天这样偶尔来往一次,绝对不可能真的原谅,回去吃什么团圆饭。”齐衡礼还有些不解,“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了。”齐家大伯认真摇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当年弟弟看到周家全部惨死,大受打击就昏迷过去了,家里派人出去找,见到周家的遭遇,是父亲吩咐人给他们收尸的。
后来,我曾偷听到他和我母亲说,周家的尸体不全,里面少了一对姐弟,算起来,是你舅爷爷和舅姑奶,这些年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找什么人,但直到他死也没说找没找到。”齐大爷爷慢慢走上来,懦弱的他一辈子都不敢反抗自己的父亲,甚至都没有儿子有担当,“衡礼,你们一家的事我很抱歉,我并不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不要一直沉湎过去,往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