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北辰继续擦着剑,道:“容我考虑一下吧。”
章之豹皱眉。
觉得对方态度和自己预想中有些出入。
但他也想不出裴北辰拒绝合作的理由。
便问:“兵贵神速,不知大都督要考虑多久?”
裴北辰没答,而是道:“我这军营,不是旁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在我考虑清楚之前,章指挥暂在营中做客吧。”
章之豹眉皱得更紧。
他还要联络其他勤王军队,他自然不想在此地耽搁太久。
但裴北辰所率部众,便是他想要联合拉拢的最重要的那一只。
章之豹只能忍气吞声道:“好,章某等大都督的好消息。”
甘宁送来的证人是一名老兵,姓郑,名郑放,西京十三城落入狄人之手后,便沦为奴隶,在狄人军营里做最下等的苦役。
谢琅收复西京时,这些饱受狄人奴役的百姓联合起来,烧了狄人军营里最大的一处粮仓,让狄人自乱阵脚。领头人正是郑放。
十年奴隶生涯,郑放落下一身伤病,早不复年轻时的健壮。在西京各城陆续收复后,他没有靠谢琅临时成立的州府衙门接济度日,而是选择主动投身军中,做一名铁匠。
因为技艺精湛,锻造出的武器格外锋利结实,引起了甘宁的注意。
多方了解之下,甘宁才知,这位名叫郑放的老兵十年前竟曾是骁勇善战的西北军一员。而十年前那桩旧案发生前,西京城中竟发生过一起规模巨大的兵变。
甘宁又设法找到了更多幸存的西北军将士,进一步印证了这个消息。
兵变历来不寻常。
何况是那样敏感的时间节点。
甘宁直觉,这场兵变,很可能牵涉到十年前那桩旧案。
虽然那桩旧案发生时,甘宁还是一正在乡野间寒窗苦读的穷书生,但甘宁却经历过新政,也和其他寒门学子一样,十分崇拜当时的新政推行者陆允安。
时至今日,甘宁都不愿相信,曾经一心为国为民的陆允安,会做出投敌叛国之事。
甘宁知道谢琅一直在寻找当年西京一案的知情者,了解这个情况后,立刻派人将人送来了上京。
只是,郑放似乎并不愿提及当年事,自被带进上京,便一言不发,只望着窗外出神。
明棠如实将情况禀报给卫瑾瑜。
卫瑾瑜思索片刻,换了便服,与谢琅一道来到了北镇抚值房。
郑放远远见过谢琅这位带兵收复西京的世子,他沉默朝两人行过礼,依旧伏在地上,不置一言。
卫瑾瑜看着他,忽道:“西京收复之后,平西侯命州府出面,安置幸存的百姓,但你没有接受官府接济,而是选择继续投身军中,日以继夜地锻造兵器,若我没猜错,你并非为了升官发财,也并非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而是在赎罪,对么?”
郑放依旧没吭声,肩膀却狠狠颤抖了下。
卫瑾瑜:“当年西京十三城落入狄人之手,一夜之间,数十万手无寸铁的西京百姓都沦为狄人铁蹄下的草芥,甚至连草芥都不如。狄人入城之后,烧杀抢掠,大肆屠杀,多少还在睡梦中的百姓,都没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而那一夜,仅仅是一切苦难的开始。虽然陆允安独自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过,但其实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并不是陆允安,不是么?”
“那一切,仅来源于一场报复。”
“一场失去理智、为整个西京招来灭顶之灾的报复。”
“你要赎罪,为死去的西京百姓,为死在那场灾祸里的袍泽,为满目疮痍、盛满了西京百姓血泪的西京。”
呜咽哭声在狭窄的值房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