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差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脚边星星点点的暗色血迹,又慢慢抬头,看向宛如修罗的嵇重,哆嗦着喊了声“世子”,眼珠上翻,“咚”一声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这一声“世子”瞬间让空气凝滞住,寒风呼啸而过,驿站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嵇重在这份寂静中开口:“把人拖走。”
驿站又仿佛瞬间恢复了活气,偷窥的观望的全都逃命般散开,踩着慌乱的脚步回到各自住处,迅速关门落锁,再不敢出来。
嵇重扭头,低声吩咐:“回长安,紧盯范武。”
谢疏微微抬眼。
旁边的亲兵应了一声,提起刀便跨出门去。
嵇重对着外面的夜色沉默片刻,转身走到谢疏身边。
谢疏费力地撑着椅子站起身:“多谢世子!”
“彦知不必多礼。”嵇重伸手将他拦住,转头问亲兵,“可曾找到解药?”
亲兵摇头:“没有。”
谢疏虚弱道:“不碍事,过一晚便可自行恢复。”
另一名亲兵将翻掉的炭盆摆正,嘴里骂道:“这药也太阴损了,范武那厮真是个缺德玩意儿,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要不是门开着,我们都要中招。”
嵇重道:“炭盆靠过来,去打些干净热水。”
立刻有亲兵跑出去,很快便端着一盆清水过来。
嵇重拿干净帕子沾了热水,稍稍拧干,在谢疏身前蹲下,抬手便要为他擦脸。
谢疏心里一惊,偏头避开。
嵇重也不恼,只耐心看着他,轻声道:“你脸上沾了血。”
几名亲兵面面相觑,彼此使了几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谢疏心头微沉,朝嵇重看看,想着对方到底救了自己的命,而这一世还尚未结仇,敌意过于明显恐怕会弄巧成拙。
他定定心神,神色如常地从嵇重手里接过帕子:“多谢世子,我自己来。”
嵇重将帕子交到他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擦脸,待他擦完后又拿过来给他洗了洗,重新拧干递给他。
谢疏全身无力,手抬得酸软,擦着擦着帕子脱手掉下来。
嵇重眼疾手快地接住:“我帮你擦吧。”
谢疏正要开口拒绝,帕子已经按到脸上,他微微后仰,再次偏头避开。
嵇重抬起另一只手,想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指尖快碰上时缩了缩,又收回,他侧身靠过去,执着地将帕子按在谢疏脸侧,低声道:“你自己看不见。”
谢疏放弃挣扎,微微垂眸,目光落到他手上。
那只手虎口和指尖都有长期习武磨出的茧,手腕线条紧实,隐隐可见青筋,分明是能轻易折断别人脖子的手,此刻却收着力道,仿佛稍微重一些就会将他的脸擦破。
谢疏微微皱眉,心里生出怪异感。
上一世,他迫于无奈与嵇重成亲,嵇重却从未碰过他,甚至常常出言羞辱,骂他不知廉耻,用尽恶语……
眼下却摆出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做给谁看?难道是转变了策略,打算忍着恶心哄他,从他口中骗出点东西来?
谢疏满心警惕,暗自揣摩,嵇重则喊了人进来换水,默不作声地将他的脸擦拭干净。
谢疏回神,欠了欠身:“有劳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