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开出很远,蒋烟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往外瞧,确认已经看不到那辆宾利才松了口气。
她重新低下头,缓了许久才慢慢平复心跳。
指尖触感陌生,她下意识摩挲两下,睁开眼睛,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的手此刻正压在余烬腿上,这姿势尴尬,她不敢动,更不敢转头。
蒋烟的脸热热的,小心从他腿上起来,整个人紧紧贴着车门坐,脸冲外,不停用手背贴着脸降温。
她一离开,余烬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一些。
两人有一会没说话,直到过了前面的红灯,余烬才淡淡开口,“碰到熟人了?”
蒋烟小声嗯。
之前蒋烟说过,她是跟家里吵架,赌气没有回学校,这么久了家里人似乎还不知道。
那时他没有细问,也不感兴趣。
余烬沉默一会,“跟家里还没和好吗。”
蒋烟回头看他,余烬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随意垂在腿上,脚边两袋特产和其他食品。
蒋烟微微坐直身子,不再紧贴车门,“我爸还不知道我在这。”
余烬指尖动了动,目光落在她脸上,“打算在这住多久?”
蒋烟也去看他,两人目光碰上,她抿了下唇,“不确定。”她手指揪着裙边,“顺利的话,也许就不走了。”
余烬没懂,“什么意思。”
蒋烟却不说话了,手撑着下巴扭头看向窗外,偷偷笑着。
出租车已经开上高速,不能停车,也不能掉头,蒋烟没办法下车,余烬只能把她一道带去师父家。
余烬的师父纪元生,很早就开始玩摩托车,几乎是最早一批接触改装的玩家,真正的技术流,改装大神,余烬是他唯一的徒弟。余烬在圈子里出名后,他便渐渐隐退,后来身体不太好,一直住在乡下老家。
纪元生无儿无女,跟余烬十几年师徒感情,拿他当亲儿子看。
余烬雇了保姆照看他,自己也时常回来陪他。
出租车下了高速,继续行驶半小时左右,很快到了纪元生所住的地方。
这里早已不是几十年前的老旧模样,水泥路,二层小楼,院子里种花种草,空气新鲜,小猫小狗,生活惬意,很多城里人都在这边买房子,偶尔会过来住段时间,当做度假。
两人在院门口下车,暗红色的大铁门紧闭,但没有锁,余烬一推就开。
他摁着门让蒋烟进去。
院子很大,左边一小片菜地,右边是个小花园,不过现在已经十一月,叶子掉光,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桠,看不出什么品种。
中间有段路支起拱形门,是个葡萄架。
看得出纪元生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余烬拎着袋子走在前头,蒋烟有些紧张,路过葡萄架时抓住他衣角,“我一会怎么叫人?”
余烬说:“随便。”
“我也叫师父吗?”
余烬瞥她一眼,蒋烟立刻说:“还是叫伯伯吧。”
“随你便。”
两人走到门口,迎出来的是保姆陈姨,她笑着接过余烬手里的东西,“怎么这么晚过来?正要开饭。”
余烬看了眼屋里,“买了只烧鸡怕坏,师父呢?”
“在西屋。”陈姨看到余烬后面的蒋烟,微微愣了下,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余烬从没带姑娘来过这里。
她拎着烧鸡,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蒋烟大大方方打招呼:“阿姨好。”
余烬介绍:“蒋烟,”顿了下,“我朋友。”
“啊……你好,那什么,坐吧,一会一块儿吃饭,我去把烧鸡装盘。”陈姨虽然好奇,却也不好多问,转身回厨房,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一眼。
余烬把其他东西放在茶几上,带蒋烟去见师父。
两人刚走到门口,纪元生忽然打开门,他急匆匆出来,似乎要找什么东西。
余烬刚要开口介绍,纪元生先一步看到他身边的蒋烟。
他表情有明显的变化,有些焦急,又有些担忧,上前拉住蒋烟的胳膊,“阿枝,你怎么才来?是不是你爸又不让你出门,”他献宝一样拉她进去,“上次你说喜欢那个蓝色的燕子风筝,我做出来了,你看看。”
蒋烟被他拉着,有些懵,下意识看向余烬。
余烬忙阻止纪元生,“师父,她不是阿枝,是我的朋友,您先松开她。”
纪元生盯着蒋烟看了一会,“哦,是阿烬媳妇。”他有些责备的眼神瞥向余烬,“上次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净骗人。”
余烬低声对蒋烟说:“抱歉,我师父身体不太好,有时有些糊涂,记不清人,你别介意。”
蒋烟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忙摇头,“没关系。”她冲纪元生甜甜地笑了一下,“纪伯伯好,我是蒋烟。”
纪元生特别高兴,让蒋烟去沙发那边坐,给她拿吃的,拿喝的,像看儿媳妇一样,越看越满意,“丫头多大了?”
蒋烟乖巧回答:“十八。”
纪元生连连点头,“十八好,我家阿枝也十八,跟我们阿烬什么时候结的婚?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准备准备……”
“师父。”余烬忍不住打断,“她是我的朋友,您别乱说。”
纪元生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清明一些,“你看我,老糊涂了,丫头别介意,我去看看开饭了没有,在家吃饭。”
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
蒋烟看向余烬,“纪伯伯……”
“他是阿尔兹海默症。”余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