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背对着宰相,叫他看不清她的脸色。而她也不知道房相如此时的沉郁和不解。
不如说,她更不想知道。
漱鸢不再说话,目光远远望进宰相府邸的花苑,那里夏花繁茂,枝叶含翠,一片良辰美景……
第41章
酥山甜腻, 酥与糖霜混在一起, 吃完了之后嘴巴会有些粘。
管家端上了两份酥山,贵妃红的是公主那份,眉黛青的是宋洵的。
宰相对这些甜滋滋的东西不大爱尝试, 索性叫人去冰窖凿了些碎冰,放在青饮,喝得更加清爽畅。
公主跪坐于方木案几的正前, 房相如与宋洵相对, 分跪于案几左右。三人临门而坐, 树荫下的风穿过回廊吹了进来, 丝丝清凉。
三人不语, 有护花铃的叮铃之声飘了过来——
公主莞尔, 侧头对房相如道,“第一次进到房相宅院的时候, 便听见院落有这样细细碎碎的瓷铃声,觉得很是新。宋公子告诉我,这叫护花铃,风吹铃动, 蚊虫惊走, 满院的花花草草也就周全了。是这样吗?”
宰相抚上青饮,杯壁上的寒意透入掌心,淡淡道,“回公主,是。”
“哦?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看成色, 大概是定窑出的白瓷吧。想不到房相对花花草草这样好。” 公主看着宰相,送了一勺酥山入口,浅浅笑意如糖霜一样甜,“这样别致有趣的法子,也是房相你想出来的吗?”
“是。”
公主听出宰相声音的不同寻常,也能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大概是她的突然到访叫他失措了,她淡淡一笑,“你家下仆做的这份酥山滋味不错,难为他们准备了,一会儿下去领赏吧。”
房相如放下杯子,环袖高高太过头顶,对公主虚礼一拜,道,“臣替他们谢过公主。”
然后他缓缓放下手,抬起头,满眼复杂凝重地看着她,仿佛有万千疑问和不解,几乎要将她看透似的。
漱鸢见他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不由得心虚地笑了一下,低头用勺子慢慢戳着层层叠叠的酥山,飞速地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房相怎么怪怪的?如今弘馆也停了,应该不是课业的事情吧。难道,是房相觉得我吃酥山也是个靡费的事情吗?”
房相如垂眸,“臣不敢,公主觉得好便……”
话还没说完,只听她转头又朝宋洵说起话来,笑道,“公子的皮影戏从哪里学的?我瞧着,不比上次进宫表演的那些伎人差啊。”
宋洵清秀的眉眼垂了垂,微笑道,“在下儿时的时候,常同父亲去街坊里看皮影戏……看得多了,也就会了一些。公主若是喜欢,有机会在下进宫为公主表演。”
漱鸢皮笑肉不笑地满意看他一眼,温声道,“好。那我等你。”
房相如一听,手里的杯子几乎要捏碎,他暗暗抿了下唇,拂袖将杯剩下的青饮一饮而尽,然后不轻不重地将杯底按在木案上,发出不愉地一声“啪”。
那两人谈笑的很投入,并未注意到一旁宰相神色郁结的模样。每一句笑意和每一个上扬的嘴角,都叫宰相看得刺目,听得乱心。
他悲极反笑,垂眼看着杯青饮里自己的倒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才发觉自己真是太蠢!
先前她多次的撩拨,他都淡定地应对了。本以为这些红尘纠缠之事他能看得很通透,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沦陷在她的这些圈套里,在情海里翻了船。
可悲的是当他终于要鼓足一点勇气迈出一步的时候,却被她的多情狠狠打了一巴掌。
李漱鸢口口声声说有多喜欢他,可她除了对他动手动脚,还有什么?这场纠葛里,自始至终真正动心的,恐怕只有他自己吧!
那时候他就猜对了,公主年轻,犹尚多情,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
宰相坐在那,不与那两人吃酥山,也插不进话去,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青饮。他怀着这些纠结不已的心思,只是觉得窘迫又有些心酸。
若按照平时他清高疏淡的性情,自己早就拂袖走人了。既然看得堵心,何必还继续在这儿找不痛呢?
可也不知道怎么,这一次,明明心里是万般哀凄,郁郁寡欢,可腿脚像是粘在垫子上似的,仍旧都不大想离席。
他倒要看看这俩人到底能笑出什么名堂。又或者,干脆将她这样的姿态尽收眼底,好叫自己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