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烫?” 房相如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有些不安,他问,“觉得热得很厉害么?”
她用被子盖着半张脸,嘴角闷在被子下偷偷笑,苦着声道,“也不知怎么,脑袋像开水了似的。”
房相如半信半疑,见她脸色确实红得过分了,叹口气,道,“臣失礼了。”,说着,他试探地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只觉得的确是滚烫的。
宰相的手宽大而微凉,覆盖脑门上,叫她舒服不少。漱鸢舒了口气,继续道,“房相见多识广,不如也替我把把脉吧。”
说着,她无赖似的将半裸的小臂伸在了他的腿上,宰相低头一看,浅青色的脉络在她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湖藕似的胳膊就那样呈现在眼前,此时被烛光染上一片暧暧之色。
他稳了稳心神,垂眸抬手将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淡声道,“公主不是知道么,臣不太懂医术,更把不了脉。你这样伸着胳膊,是会着凉的。风寒热症,最不可贪凉。”
她败兴而归,悻悻地老实缩回了被里,只露出个脑袋安静地望着他。
宰相被公主瞧得脸上腾红,喉结一滚动,抬手虚掩着清了清喉咙,“你就这么喜欢看臣吗?”
漱鸢伸出手指,在他面前的虚空里慢慢用指尖描绘着他的脸型和眉眼,轻声道,“不仅是喜欢看,更喜欢……”
她说着,手指慢慢贴近他的嘴唇,轻轻一点,然后一路顺着他的下颌慢慢往脖颈的喉结和衣领下游走去,她道,“……宰相英姿,一直令本宫寤寐思服啊……”
房相如片刻间感到一阵电流自那一点涌了过来,皮肤瞬间漫起了一层疙瘩,他忍不住轻轻颤栗一下,乱了气息,变得呼吸困难起来,他沉了口气,费了很大功夫才继续保持端方的坐姿。
公主献媚。多可怕的事情啊。
房相如惊慌地发现李漱鸢的决心与战斗力是如此的强悍,就算此时病期,都不忘要对他做点什么。
宰相岿然不动,仿佛太上忘情似的,任凭她毛手毛脚起来。其实他已经有些身不由己,若是在从前,他大概早就出言阻止了,可是今天他想,她到底是个病人,自己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听说……臣方才来的路上,听总给使说,公主夜半梦魇里,哭了?” 他企图转移些注意力,刚说完,却感到那移动的指尖生生停止住了,然后变得有些疏离。
公主最讨厌别人见到她流眼泪。哭,多么脆弱啊。后宫的女人的哭,她见得太多,也听得太多了。
房相如这么问她,虽然是好心,但还是叫她心里不,她一把收回手,道,“那个总给使,话如此之多,看来他是不想在龙首殿养老了。”
惹了公主,又要贬一个宫人。房相如知道总给使年老,实在不忍心,于是对漱鸢道,“你不必怪他,那个总给使也是替你担心罢了。”
他说完,见她沉默下来,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的一片星海久久不语,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房相如探声问,“所以,公主是梦见睿夫人了么。”
他一路赶往龙首殿的时候,恰逢总给使迎面赶来,问清楚才知道,是她梦魇后要叫他去。他也没耽搁,直接跟着总给使穿过庭的甬道,往东边的龙首殿去了。
登上宫阶,站在这片高川之上,总给使叹了口气,回头对他道,“公主大概是思念睿夫人了。老奴听见她夜里唤阿母,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应了她的话,叫您破例来这里。她说房相是她的少师,老奴看着,也就您能劝几句了。”
所以,还是思念母亲了吗?
房相如坐在床榻边,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进广袤的夜空之,道,“上次与公主在延英门话别后,陛下诏臣入思政殿觐见。他同臣说了一些话。”
公主静静听着,终于开口问道,“父亲说什么了。”
“陛下念及年岁将及天命,打算今年千秋节前,遣大理寺调取诸案,酌情定量,以大赦天下,除此之外……”他停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柔弱的背影,道,“陛下打算将大慈恩寺一些未归皇陵的人,迁徙入九陵山……叫他们得以安息。”
“九陵山?”她慢慢回过脸,喃喃道,“不是昭陵么。”
九陵山为太史令所选,是皇家的墓陵区,以后的李家人都要葬在那里,包括她自己。而昭陵是父亲的陵墓,日后陪葬的嫔妃都要一同入昭陵的。
“所以,父亲只是要将母亲挪于九陵山,而非他的昭陵么?”她又问道。
“公主……”房相如安慰她道,“公主放心,关于这件事,臣一定会替公主向陛下进言的。”
他说完,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按理说公主为外戚,他这样为外戚进谏,自己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样有私心的人了呢。
可是漱鸢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罢了。母亲究竟想不想入昭陵,恐怕父亲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