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回公主,在下……不曾见到什么人。” 宋洵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说话的间隙不由得挪开些视线。

漱鸢瞧得心里暗暗冷笑,这宋洵撒起谎来不动如山的样子倒是和当年如出一辙。她漫不经心地听完,垂睫看了看手指上的蔻,“是么?本宫难道刚刚看走眼了,怎么瞧见一个影子往里头去了?”

那宋洵听了她的话,果然微微变了神色。

这细微之处尽落漱鸢眼底,她心已了然,转而挂上几分淡笑,说,“没有最好。只是这杏岗深处树林茂密繁杂,不熟悉的人误入其,难免迷了路。”

她转身继续往山上的归云亭走,一面侧首以扇掩唇,一面似是提点道,“若是宋公子有朋友在,不妨叫出来一同赏春……”

宋洵顿了片刻,那回话忽然变得果断起来,道,“公主多虑了。宋某没什么朋友在,只是一个人罢了。今日有幸碰上公主……” 说着,提衫就了跟上来,彬彬有礼道,“……在下愿意陪您走走。”

漱鸢听着他这些殷切之言实在是觉得虚伪。还记得在他们婚姻的末期,宋洵酒后抱怨过,总以为尚公主后可仕途通达,谁知弄个有实权的官职都难,真是白白请了个神仙供着了。

如今,宋洵眼下对自己这些奉承讨好之举,又是为哪般呢?

她知道,她与宋洵的这场婚姻不过是成全了陛下心里的一个结,他们成婚之后无法亲近却又吵不起来,这是婚姻里最可怕的一种。宋洵并非她的良人,他也对她不那么喜欢,两看两相厌的日子里她乏味的过着,回想起来,还不如当日坚决抗旨,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糟心之事。

漱鸢一边上山,一边频频回首打量起宋洵,怕是上辈子他为了和那个外室女光明正大地两情欢好,这才把自己设计在那场“丑闻”。她死后,这两人恐怕暗结珠胎变为登堂入室,只可惜,她还是不知那外室女到底是谁。

从杏岗到归云亭的路走得格外乏味和厌烦,宋旭在她耳边引经据典地平古论今,颇有讨好之意,漱鸢甚是无趣,懒懒摇扇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漫向前方的春景。御庭院的路她闭着眼都走得熟悉,四时风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习以为常,看久了,也就多不出什么新鲜劲头了。这一世尚且开始,也不知是否可以有些许改变……

正思绪胡乱着,忽然,一袭翩翩红影从眼前闪了过去,似是要下山,漱鸢当即失神,脱口唤住他:“房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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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房相如今日本是奉命带宋洵入宫觐见,同陪陛下在归云亭赏春。可自打宋洵寻了个理由悄然退席后,许久都未回来。他恐宋洵不懂规矩冲撞了宫里人,于是自请离席片刻欲去寻他,哪知这刚要下山,却突然被叫住。

他听出那声音带着点儿轻浮,除了陛下,谁还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止步回身,脸上却慢慢暖了起来,随即郑重环手行礼,“公主。”

只见她将她的仪仗留在原地,独自慢慢走了过来,如春樱般窈窕明媚,漱鸢误以为他要回去了,幽然问,“房相这就要走了么?”

房相如对她隐晦的挽留有些意外,看见宋洵跟在漱鸢身后,迟疑片刻,缓缓道,“臣还不走,一个人随处看看罢了。”

他说完才抬首回视她,见她的眼角似是染了淡淡的胭脂,如彤云一般向上挑着,眉目间竟比从前见她时添了几分妩媚之色。他知道她一直在宫娇养久了,性子娇纵点,可眼神里不该是今日这般样子。

房相如见她也一直盯看自己,自觉不妥,随即垂下眼帘。

漱鸢倒是无所谓,轻笑起来,“你们父子俩倒是有趣,竟都喜欢独自溜跶。”

宋洵一听这话,连忙上前,对房相如规规矩矩地长揖,垂首道,“义父,我回来了。”

房相如自然是怪宋洵为何同永阳公主一同过来,垂眼看了宋洵片刻,还是把疑惑咽了回去,对漱鸢道,“臣这义子头一次进宫,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漱鸢一双潋潋的眸子忍不住打量起房相如。他今日着了朝服,红衫白鹤,袖满团花,腰身处用玉钩革带紧紧束着,斜阳照在他的周身,沿着边儿勾出了一条金线,更显得他眉如苍山,一身魏晋风骨,倨傲的似是不食人间烟火。

她倒是真想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纵有唐突,若是房相出言,岂有不见谅之理。” 她柔声说着,执扇依着他面前慢慢走过,倏地回头盈盈一笑,对他提议,“不如你陪我走走。”

她袖上那段翠云香绕在鼻尖像引着他似的,房相如微怔,却也没拒绝,只称了声是,便旋身跟在她身边陪着向前走。宋洵见状,只得悻悻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保持一段距离。

上辈子自打出降后,漱鸢是未再见过房相如了。现在和他并肩走在春景里,恍惚有些飘然之意。

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不由得心生感叹。房相如天生带着那种辅弼之相,平静时如一袭春水,不急不缓,可载舟而行;动乱时如一记惊涛,引云唤雨,亦能执掌魏阙。

漱鸢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真喜欢他。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的嫁给了他的义子宋洵,她大概还有点不死心。

可房相如总是疏疏淡淡的,仿佛真的太上忘情,对男女之事没半点想法。

“公主看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