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燕的帝王,压制得住天下的反骨,却敌不过许连琅的眼神。
渐渐的,他那张俊俏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出浅浅淡淡的一层绯色,窦西回出言再不逊,都已经入不了他的耳了,他只想着,要如何做,才可以让自己在许连琅面前不那般赧然。
他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在她面前,总还是有那么几分少年人才有的不自在与薄发又隐忍的羞赧情绪。
他说不出具体是为哪般,大抵是因为太过于在乎她的想法,在她面前又会极度的敏感,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如今自己的模样,是不是还会换回她一句“好看”的称赞。
他不在意皮囊,但他知道,许连琅喜欢好看的皮囊。
他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依然是拢在袖间的操作,这次却没有逃脱了许连琅的眼。
她看到他藏在袖间的手,也看到了用力到发白的手指骨节,许连琅几乎没有片刻的思考就已经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男子的手腕自是要比女子的粗上些许,许连琅的手握了一圈,还是握不完全,其实她手心已经发着凉,但路介明却还是像被烫到了一般,颤了一下。
他不明白许连琅这个动作代表什么,眉心带着困惑低头看向许连琅。
许连琅与他的眼撞到一处,窥见到他眼的那个自己,心脏似乎都停了一刻,在他的眼里,她娇小娇弱,华贵首饰装点在身上像是真正的天子娇女,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并不是明艳的长相,但在他那双黑黢黢的湛亮瞳孔,她美的不可方物。
她心脏跳的太厉害了,贴着他手腕的手竟然也开始发热了。
心脏咚咚的跳着,一声接一声,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可这颗芽还来不及供破土壤,就又被按头压下,原本浸润了春雨的突然被重新踩实。
前厅生了乱,好大的喧闹声,许连琅也转头过去看,府内管家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一腿跪进了泥里,“老爷,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他全然一副吓坏的模样,脸上浮出一片死白,抬手指着前厅东南角的位置,“夫人投井了!”
他一脑袋磕在地上,“我没拦住夫人,老爷赎罪……”
最多的话许连琅已经听不清了,她与路介明随着窦西回飞奔的步伐来到了那处井前。
水花大朵溅起,井深不见底,只能听见里面微弱的动静,家丁已经相继趴跪在井口,早有人下去援救,奈何井口窄小且深,下去的人不一会儿也没了声响。
窦西回想要一并下去,但他的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连下井的动作都做不了。
已近日暮,空气的冷意一点点弥漫了过来,站了没有多久,就冷的牙齿发颤,那汤婆子早就凉透了,不知道被她放在了哪个角落。
路介明叫来了四儿,“天气冷了,先去马车上暖暖,你莫急,我派人下去找。”
不由分说,他已经将四儿带过来的蓄着白狐毛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阿琅,你可以信我,不会有事的,乖。”
他眼神言语都太过于坚定了,许连琅自然是信她的,她抿紧了唇,最后看了一眼那井口,才慢慢跟着四儿往回走。
她想,这位夫人一定也不愿意再见到自己。
脚步踉跄,她没看到月亮门下凸出的石槛,重重的的摔了下去。
……
夕阳挂在天际,整个天空都变了颜色,紫红色渲染了原本绵软的白云。
路介明纵然那般安慰了许连琅自己会派人相助,但等许连琅走后,他迟迟没有动作,他在耗,耗着窦西回。
泄愤一样,想要他也体验一番当初他抱着许连琅求医无门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耗尽,生还的可能性越发小。
终于,窦西回还是弯了膝盖,跪在路介明面前,“臣求陛下救救吾妻,她刚刚有了身孕,臣知罪,一切全凭陛下处置。”
路介明抬脚走到他面前,一脚碾在他已经无甚知觉的手指上,“从今往后,给朕滚出京都,朕不想阿琅再见到你。”
他挥手,早有暗卫已经做好准备,俯身跃入井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