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来到他的办公桌,不,那是托比的办公桌。
电脑屏幕显示着档案卡米拉埃文斯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平平无奇的三十三年,或许比一般人生活得更自在一点。档案显示她是一名个人设计师,这也能解释她很少出门,不在工作日离家的情况。
她不爱交际,对正常社会互动感到抗拒,否则不至于连一墙之隔的邻居都对她知之甚少。
罗克看到她的一些工作成果,她同时在为一家糖果工厂和一家宠物公司设计网站,项目已经进行到了最终修改阶段,邮箱里留着她与客户的最后一次邮件,对方表示满意。
罗克试图从更多信件中寻找蛛丝马迹,但艾斯卡已经在整理好的文件中标记了“邮件往来正常”的字样。罗克忍不住想,他该相信人工智能得出的结论还是自己再看一遍?
以前他和托比会在看完所有资料后开始讨论,过程经常伴随着大量粗话和争吵,然后他们把争论的疑点重新梳理,寻找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现在他应该相信艾斯卡吗?
才不要。
他不相信一台机器能够充分理解书信中那些人类含蓄的社交用词、隐喻和修辞,仿生人是没有感情的人工产物,需要人类编定程序才能运行。
罗克振作精神,点开了卡米拉埃文斯个人电脑上的邮件列表,一眼望去都是工作信函,看来这是台工作电脑,不过个人从业者通常不会那么明确地区分工作和私人设备,更何况搜证组也没有找到其他电脑。
米拉的社交账号也十分简单,很少发布动态,几乎没有照片,但账号每天都有登录记录,是个沉默的旁观者。她喜欢阅读别人的经历,浏览热点新闻,兴趣爱好偏向艺术、哲学和科技,在旁人眼里多半是个孤僻的怪人。罗克发现她既没有在交往中的伴侣也没有在网上寻找异性朋友的迹象,尽管她的死状十分符合一个单身女性网络交友后被变态杀手上门残杀的案例,但目前来看没有这样的嫌疑对象存在。
卡米拉的家门未被破坏,所有窗户都从内部上锁。凶手是得到允许进入的吗?那至少是熟人或者看起来值得信任的陌生人,一个推销员?一个谎称检查水管的维修工?
罗克从既往案件中思考着所有可能性。
他忽然想起那截被凶手塞入卡米拉嘴里的榆树枝,整个街区都没有榆树,甚至可以说这个城市里都很难找到一棵榆树,它又是如何跑到死者嘴里的呢?
榆树代表什么?
罗克点开一封封已读邮件,艾斯卡回到他身旁,把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放在他手边。
“我说过不要放牛奶和糖吗?”罗克朝杯子看了一眼。
“你说过。”
“那你为什么不照做?”
“我认为你更需要让胃放松一点的热饮。”
“这不是咖啡。”
“是热可可。”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机器都这么不听指挥吗?”
“很抱歉,布雷恩警官,可能你会觉得有些不愉快,但除了通力合作解决案件上的难题之外,我还有义务作为搭档关心照顾你的身体和健康。”
罗克放弃和他争辩,机器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听人话了,就像杀毒系统总是自以为正确地干掉你的文件和程序,并且一意孤行拒绝恢复。对机器来说烦人的闲话和无意义的人际关系都与指令无关,只会冷漠无情地弹出道歉窗口,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依然故我。
说实话,如果艾斯卡是个人,罗克倒还挺佩服这样的固执己见,一个人行为始终如一是极其难得的品质。
“你没有从卡米拉的邮件中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罗克问。
“没有,除非她还有另外的秘密邮箱,我恢复了她删除的邮件,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艾斯卡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回答问题。
罗克的目光碰到那双人工制造的灰蓝色眼睛,那么逼真的瞳孔和虹膜,美丽外观下隐藏的是超级雷达和仿生影像捕捉系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克总觉得艾斯卡注视自己的时候能听到轻微的聚焦声。
“他”在看他,那“他”眼里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类。
罗克发现只要艾斯卡在身边,自己就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思考正事,总是轻而易举地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好奇而分心。他有很多问题,但几乎没有一个是和案子有关的。
“卡米拉的人际关系简单到不可思议。”艾斯卡没有发现罗克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通常来说一个不善交际、个性内向的人更有可能通过网络和书信结交朋友,这样可以让他们与现实中的人保持距离,处于一个安全区。但卡米拉除了工作上的客户却没有长期交流的对象,这在社交焦虑障碍患者中也是十分极端的例子,我访问了她的医疗记录,没有查到相关病症的就医和服药信息。从某种方面来说,至少她自认为自己很健康。”
“你查了她的医疗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