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转向付老头:“我请几天假,出去走一走。”
付老头这才笑了:“这样才对嘛,主动出去散散心,回来就又想开了。”
路昭打起精神,收拾了轻便的行李,第二天就乘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宁海和他老家,虽然都在暨州,可并不在同一条铁路线上,没有直达车次。他只能先从宁海乘车,到暨州的州府,再换乘去松明县的火车。
加上换乘等车、火车晚点的时间,路昭花了一天一夜,才在五月九日上午抵达松明县。
十年没回来,这个小县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站在宽阔的水泥马路边,看着路旁崭新的楼房,有些不敢相信。
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县人民医院,又想去找那时帮过自己的旅馆老板。
可是,十年过去,医院旁边的民居全都变了模样,矮旧的二层小楼变成了四五层高的水泥楼房,开的店面也不知换过了多少轮。他一家一家走过去,竟然辨认不出,哪一家是当年住的那家旅馆了。
他只能按照记忆,找到大概的方位,选出几家与记忆中相似的旅馆,一个一个走进去看,却发现前台坐的都不是那位老板。
路昭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位善良的老板好人有好报,已经发了大财,去做别的大生意了。
他就在这几家旅馆里,随便挑了家看着干净整洁的,开了一间单间,付了两晚房费。
把背包扔在房里,他戴上帽子,就独自出门,准备去看看以前的学校、以前住的大院,再远远看看林老师。
他揣着兜,低头走出旅馆,没留意对面马路上,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正仰头看着路边的旅馆门牌,仔细辨认。
“也不是这间。”方曜喃喃着,一边努力回想那模糊的记忆,一边辨认着完全变样的楼房和门牌。
小唐和另一位警卫员小周穿着便衣,跟在他身后,不解道:“方院长,您在找什么?”
方曜说:“找十年前住过的一家旅店。”
小唐吃了一惊:“十年前?”
一向沉默的小周也忍不住开口:“这恐怕不好找。”
“对啊。餐饮店做得好的,开个十年倒还算常见,可是旅馆开个五六年就顶天了。这时代在变,物件和装潢日新月异,才装好的旅馆,没几年就过时了,就算不过时,这东西、房间也用旧了,大家都爱住新的,旧旅馆就开不下去了。”小唐说。
方曜也略微丧气,这附近的旅店看了个遍,最后实在没找到当年入住的那家小旅馆,只能找了一间最大最新的旅店落了脚。
他还记得,今年的五月十日,是阿昭的三十岁生日,也是阿昭母亲去世满十年的日子。
虽然阿昭不过生日,但是他应该会回来祭奠母亲的。
方曜深吸一口气,平复焦急忐忑的心情。
明天,阿昭应该会出现吧?
同一片天空下,路昭慢悠悠把崭新的松明县逛了一圈。
许多老房子被拆了,老街道被扩建了,老店也换成了新店。但也有不少建筑仍是原来那样,比如他读过的小学、中学,比如他从小长大的宿舍大院。
甚至,在大院门口摆摊卖冰凉粉的阿明叔,都还是那副老样子。
他没有开店面,依然是摆着小摊,生意很不错,摊位上坐满了人。
路昭远远看了许久,想起高考录取通知书被父亲撕碎那天,被赶出家门那天,坐在阿明叔的摊位上吃的那碗冰凉粉。
那时年纪尚小的他,对生活中的苦难还一知半解,碰上父亲不准他去读书,就觉得已经是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了。
等他经历了十几年的漂泊,再次回到原点,看到这处凉粉摊,想起当年那个坐在摊位的小板凳上,垂头丧气地吃凉粉的少年,有种往事如过眼云烟般的淡然,还有些怀念和羡慕。
人生中的困难,只有咬着牙扛过去之后,回头来看,才觉得也不过如此。
他现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