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肖凌接到江安遇消息,再到这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喘着大气一路爬上三楼,看着空荡无一人的杂乱房间,傻眼了。
这里哪有什么裴应声。
肖凌真是被这人折腾死,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哪怕嘴上骂得再厉害,心里还是不断祈祷着裴应声最好没什么事。要真出了事,他这十个脑袋都挡不住裴老爷子那杀人的目光。
微弱的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肖凌环视一圈,甚至把房间里的卫生间、垃圾桶都翻着看了个遍,寻思着明明就听着在这附近响的,怎么就没见人影呢。
直到他靠近窗边的时候,铃声忽然大了起来。
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逐渐在肖凌心里成型,裴应声这样死皮赖脸的人总不至于真的为情所困跳楼自杀了吧,他甚至不敢把头伸出窗外看一眼。
短短一瞬间,肖凌甚至已经想到了明天的热搜:#三金影帝死亡真相令人唏嘘,不得所爱遂从三楼跳下#
肖凌一边摁出‘120’的号码,一边眯着眼往下看。
身高腿长的男人跪在草坪上的身影让他一瞬间毛骨悚然,心口砰砰砰的跳着。如果不是生在先进科学至上的21世纪,他真的会把120转播成湘西赶尸的号码。
借着月光,他依稀能看见,男人像是在摸索着什么,从草地一头到另一头,身上到处沾着草屑,连头上也是,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被男人丢在花丛一脚,他甚至不看一眼。
他像是在念叨着什么,带着哭腔。
等到肖凌下楼走近看的详细的时候,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裴应声居然比刚才看起来更狼狈。
男人早已经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脸上的泪痕斑驳,甚至连那副他最常戴的眼镜也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黑胶手套丢在远远的草堆里,他手腕上多了几处划痕,鲜血渗出来,又被泥土覆盖遮掩,整齐截断的指痕在夜晚有些骇人。
“我的戒指呢?”
“他把我的戒指丢哪了...”
肖凌听见他不断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这个男人可怜。
“裴哥!”
兴许是接受不了这样颓废的裴应声,谁能接受神坛上一直供奉着的,保佑他们的神忽然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世俗,甚至坠落泥淖。
肖凌也一样。
“你别这样,戒指,戒指我们明天买新的行吗?”
“你想要多少,我们买多少!”
肖凌终于忍不住,试图拉住他,然而男人却像看不见他一样,狠狠甩开他的桎梏,继续在地上摸索着。
“裴哥!”
“你这样你以为折磨的是你自己吗!你有没有想过江安遇看见你这幅模样,他会怎么想?你以为他会心疼你,那你错了!”
“他只会像我们一样觉得你可怜,”肖凌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也可能是见这两人拉拉扯扯十年的光阴,既厌倦也无奈,也可能是见证错过和醒悟的无奈,“你这幅样子,是要做给谁看!”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爱你什么?他爱的是在他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光风霁月的裴应声,带着他走出来的不可一世的裴应声,不是现在低到尘埃满身泥淖的你!”
“你那时短短几个月的陪伴,一年到头偶尔想起来的挑逗,无处不在的强制和睚眦必报,你几乎断掉了他所有不必要的社交,他是在这样的极端条件里,不得已的爱上了你!”
“裴哥,你真该庆幸,小遇从小被你捡到,是个哑巴,不擅交际,在你的控制里没有遇到过那么多精彩的人。不然你以为,他爱你那几个钱吗?”
听到‘江安遇’三个字,裴应声手里的动作终于停顿下来,满是划痕的手紧紧攥着草根。他抬头,“帮我找找,行吗?”
“我看着他丢在这里的...”
近乎乞求的语气从男人嘴里出说来,然是肖凌见惯了娱乐圈的变脸艺术,却也忍不住被他这样的神色刺激的心口一疼。裴应声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和谁说话,除了江安遇。
发烧晕厥摔在草地上那一刻的痛感太过强烈,裴应声情愿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住在江安遇隔壁的病房。
窗缝里透过来的阳光太过强烈,他睁眼那一刻,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看见无名指上,只留下一圈白色的戒痕。
他整个人的背部被纱布包裹着,护士在一边给他调着输液的速度,“夏天天热,很容易感染...”
然而不等护士的话说完,裴应声忽然开口,“秦墨醒了吗?”
声音低哑,沉重,嗓子干涩到极点。
护士摇头。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室内寂静无声,裴应声紧闭着眼,侧身,眼角的泪落在枕头上,肖凌的话一直在耳边循环。
裴应声想,秦墨什么时候才能醒呢,他醒过来,阿遇就能好好吃饭睡觉,不用每天想着法儿的逗秦墨开心。
这段时间,他眼见着江安遇一瘦再瘦,锁骨凹陷的他看一眼心就像刀刮的疼。
如果不是他控制秦墨和阿遇的接触,如果不是他这与生俱来的变态又恶劣的占有欲,如果阿遇爱上的不是他,该多好。
...
薛颂风是来看秦墨的最后一个人。
他来的时候江安遇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发愣,手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指尖攥的发紫。青年的眼角泛着微红,怔愣的看着床上没有动静的秦墨,眼睛空荡无神。
直到薛颂风喊了他好几声,江安遇才终于回神。看到薛颂风时,他还有几分恍惚,好像那时因为薛颂风和裴应声难过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叔叔。”
“叔叔来晚了,”薛颂风把生日礼物递给他,目光落在江安遇发紫的指尖,微微皱眉,但出于绅士还是没能戳破,“昨天有事耽搁了,没能赶得上小遇的生日。”
江安遇道谢,起身为他倒水。
“小遇的新戏,我投资了。”他说,“快要开拍了,小遇准备好了吗?”
江安遇倒水的手一顿,“我没,拍过。”
“宋叔叔,会,指导,我。”
或许是天然的生疏感,又或许是因为戚放或者裴应声的原因,他与薛颂风亲近不起来。
薛颂风成天忙着观察国际股票的走势,国内国外到处飞,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他,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宋叔叔。他骨子里是隐忍的,四年前,他为自己争取过一次,他让江安遇等等他,但面对着越来越多出现的人,他不想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