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小内侍领着个药童,捧着煎好的汤药进来了。见皇帝未醒, 二人犹豫地看向仪贞,请她定夺。
仪贞让他们将碗放在几上就退下,自己又等了片刻,待药的温度不烫口了,方才起身走到醉翁椅前,轻轻唤了声“陛下。”
皇帝睡得不算实,眼皮微颤了颤,旋即便睁开来,看着她,像新结识一般,凝望片刻后,稍显不自在地又挪开了,掩饰地支身欲坐起来,混忘了自己有伤在身,左手正要往椅子上撑。
“小心!”仪贞连忙去拦,且不敢用力,指尖虚虚碰着他的手腕,好在皇帝及时刹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棉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地方,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又调整了下坐姿,仪贞已将药碗端过来,自己在近旁一只鼓腿彭牙杌凳上坐下:“单手不方便,我喂你喝吧。”
她依旧是如此。即便对他生了嫌隙,可既然决定要搭把手,神情就是坦然不忸怩的,不叫对方觉得难堪。
皇帝哪敢迟疑,顺从地挪过去些,低眉抿尽了银匙中深褐的苦水。
方剂里加有地龙,温吞喝着,腥冷的气味简直满嘴化不开,唯能将舌尖抵在犬牙间,遏制住张口呕吐的冲动。
换作曾经,他必然将碗接过来,宁肯一气喝尽,免受这般钝刀子割肉的折磨。
但眼下,他什么也不说,怕出口的话妨碍了入口的药。
白瓷碗儿见底,仪贞自个儿想起前情来,愣了一霎,感慨之余又有点好笑,搁下药碗,起身去找蜜饯匣子。
皇帝这人也奇,分明爱吃这些玩意儿,偏生手边从不存这些,仪贞寻了一圈儿,索性走到窗边唤慧慧。
慧慧“唉”了一声,撩起金丝竹帘儿跨进来,先冲仪贞身后蹲福:“陛下。”
仪贞回过头,皇帝正站在屏风旁,将缠裹起来的那只手往后一背,眉头微拧着道:“太闷热了,出来走走。”
仪贞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伤的是手不是脚。转回来对慧慧道:“叫他们做些过口的吃食来。”一则祛祛口苦,二则已经折腾到下半晌了,也该进些汤点垫补垫补。
“何必麻烦?清茶漱一漱就是了。”皇帝保持着左手负在后头的姿势,右手稳稳当当地提起几案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徐徐端到唇边饮用。
仪贞这会儿福至心灵,意识到他是以为自己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