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吭声,片刻在仪贞对过的禅椅里坐下,吩咐孙锦舟:“将云滇新贡的乳线2取来。”
往年入京的东西里并没有这一样。云滇王是硕果仅存的异姓王了,开国那一代跟太|祖皇帝倒真是比亲兄弟也不差什么,怎奈两百年沧海桑田,一头的子孙多有不肖,另一头的心便渐渐大起来,仅剩面上些许君来臣往,实际上早已不驯服。
煌煌帝京,南北通达,乳制品并不稀罕,但放之云滇,则是十成十的贵物,云滇王如此作态,必有反常。
“这东西配茶正好,只这会儿天晚了,不宜饮得过浓,你且尝尝合不合口味吧。”
仪贞见他有意避开不谈,便不再追问,捏了一丝儿乳线送进嘴里,评道:“咱们这儿的乳制品多是绵软的,这个却有点脆,想是长途跋涉,制得干些才好储存吧。”
皇帝点头笑道:“也有这么个道理在。不过想吃的软些也不难,用小火慢慢地煎,抹些玫瑰酱或者红豆沙,要么撒些盐粒儿,趁热吃又是一种滋味。”
二人说了一时闲话,又查看过一回前几日一道做的枫叶书签定型了不曾,这才洗漱过舒舒泰泰地并头躺在床上。
上夜的人都在屋外,寝间里唯有一两盏灯火,隔着几重帘帐,比下弦月更寥薄。
“我痛恨过她。”黰黑深浓,如墨般氤氲开去,万物仿佛都较白日的面貌有了或多或少的参差,人亦无须拘泥于华美冠冕的壳子,郁沉的声音自极深处低低传来:“怪她不辨忠奸、认贼作父——哪怕明知道,这等判词该骂的另有其人,譬如先帝、譬如我…我只是不肯承认,我的私心不过是忌妒她所得的一时荣宠罢了,既非她自己所求,又何苦怪罪她?”
“这也不可怪罪于你呀!”仪贞翻身将他抱住:她以为他俩都是心知肚明的,始作俑者既为尊长,又已仙去,不便宣之于口而已。
唯有沉默地再将对方箍紧些,抬手拍一拍他,即是安慰的意思。
皇帝称心遂意,回搂住她,下巴轻蹭着她额前的碎发,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齐光公主如何,当然不关他的事。
第76章 七十六
十月十五下元节, 灵济宫醮神,仪贞特意邀了齐光公主同行,因怕她不肯, 预先将人手车马色|色事宜都打点妥了, 哪怕公主最终仍旧不去, 总不会感到受轻慢。
好在公主虽不甚爱交际, 但也有心与兄嫂修好, 点头答应下来, 还同淳婕妤约好了届时同乘一车。
似乎略有不合礼制之处, 不过毕竟是皇室内部活动而已,并非大典大仪, 仪贞念及她二人要好, 一路有个可说话的人,也无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