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轩在拾翠馆西头,地界儿不大,是个非常清幽的所在。皇帝偶尔会在这里静静待一会儿,什么也不干。仪贞觉得,他能把这儿腾给他们兄妹,可谓慷慨至极了。
从前殿过去,有一条小道可走,道旁新近挖了个小池塘,依稀听说是风水上有讲究。仪贞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娘娘…”谢昀走在她身旁略后一步,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戴义髻了?”
“你放屁!”这话根本是脱口而出,随即仪贞已经一脚踩在一只官靴上了。
她愣了下神,觉得没有轻软的靸鞋踩起来解气。
谢昀半点儿没感到疼,由她这么踩着,两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笑点点头:“是谢蒙蒙。”
仪贞乜了他一眼,这才气鼓鼓地收脚敛裙,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叫我娘娘,就不该冒犯我;要是叫我蒙蒙,就不该欺负我。”
何况,蒙蒙便蒙蒙,她不喜欢连着姓儿一道的叫法。
她不计前嫌,抿了抿嘴,率先唤道:“二哥哥。”
谢昀鼻子不由得一酸——这一声可真是睽违已久了。他小时候一听见她乖乖叫他就闹头疼,不是犯了什么事儿要他顶缸,就是听说了什么外头的新鲜要他夹带回来。
这是他妹妹呀。他勉力扬了扬嘴角,说:“我原要早些回来的。接我的车队在永平府换马,正遇上一群流民,当中有个女孩子,七八岁的光景,头发黄黄的,我觉得有点像你,倒没想过,你该出落成大姑娘了…”
仪贞不服气道:“我小时候头发也不黄,更不必戴义髻。”
他的意思她其实都听明白了。谁不盼着骨肉团圆呢?他们是,那女孩儿亦是。
无关贵贱,既在眼前,便不可熟视无睹。
谢昀自知理亏地笑了笑,并不说话。他们已经到了无为轩跟前,仪贞走在前头,又忍不住回首去看他:“我才刚进含象殿时,还以为你是大哥哥。”
长兄如父这个词,不光他俩没怎么当回事儿,谢家父母也从来不把这种分外的苛求挂在嘴边,唯独长子谢时,自己奉为圭臬。
幼年时的五岁之差简直不啻天堑。谢昀谢仪贞摇头晃脑背千字文的时候,谢时已经在习小楷、行书了;谢昀涨红了脸拉出弓一力时,谢时从军营回来,翻卷边儿了的是《纪效新书》;谢仪贞换后槽牙的时候,谢时甚至开始说亲了。
谢时确实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了弟弟妹妹眼中的凌云木:挺拔,坚贞,可以仰望和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