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听得云里雾里,可这话中之意,没法儿掰得更细了,囫囵点点头:“容我再钻研钻研。”
皇帝没指望她能醍醐灌顶。口若悬河地扯了一大篇,遮遮掩掩的不过“留下来”三个字。不能说,说了就是打草惊蛇。
他看着她将胳膊撑在榻几上,咬着唇儿冥思苦想,不由得冁然而笑。拾起一旁的玉笛,抵在嘴边,缓缓吹起来。
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原来不是曲谱有错漏,是她的造诣远远不够。
这静谧的夏日,暗暗浮动着一股令人慌乱的微黏热气,仪贞不动声色地展开手帕,悄然挡住了脸,将其归结为自己相形见绌下的一种羞赧。
“陛下,”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学笛子了。”
这话按说正合他意,但皇帝居然觉出几分怅惘:“半途而废,是君子所为吗?”
“我本来也不敢以君子自居啊。”仪贞坐直了身子,摒去那股异样的滋味儿,正色问起姚家福地选好了不曾。
皇帝说:“论风水吉壤,普天之下无出皇陵其右者。朕已下了敕令,将衣冠冢立在皇考永陵的神功圣德碑亭内,供后世瞻仰。”
仪贞点了点头:“这是该当的。”
她问心无愧,故而能够这样举重若轻地盖棺定论,可朝堂里头,那些分党分派的大人们不是啊!一句陪葬皇陵,简直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即便皇帝不诉苦,她靠猜也猜得到,他在其中斡旋、补缀、弹压、招抚,可谓费尽心血,哪怕有一丝疏忽,也决计挣不出如今这个结局。
因而关切道:“这消息,贵妃知道吗?”
皇帝摇摇头:“一时差人知会她一声吧。”
“借旁人之口做什么?”仪贞不由得语重心长起来:“陛下,你是良金美玉、昂昂之鹤,唯独口舌上欠缺了些,逢着紧要关头,实在吃亏得很哪!”
纵然她一派忠臣直谏的作派,皇帝也好比东风吹马耳,过而不闻——他口舌上有欠缺么。
“像那姚家二公子,我小时候也见过一回。”仪贞顺着她的心得继续往下说:“论模样嘛,也不见得比其他几家的儿郎出挑多少,不过天生爱笑,长辈们都喜欢得了不得。三岁看八十,想来确实胜在性情…”
她后知后觉,总算知道这话不大妥了,似乎有含沙射影之嫌。
硬着头皮一瞥,对面艳若桃李的人果然正冷若冰霜地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