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自己差点落了泪。仪贞是容易感同身受的人,不消沐昭昭开口,她已经决心要为她重新寻一个寄托来,至少,他们不能遗忘了他。
沐昭昭迎着仪贞那澄明的眼眸,只是木木的:爹娘疼着、捧着长大的孩子,都像她这般天真吗?
她眼里的人间悲欢都是磊落的:沐昭昭对姚洵矢志不渝,李鸿对沐昭昭一往情深——纵有遗憾,也遗憾得完满。
可是,沐昭昭从未对姚洵动心过啊。
谁都没有问过司寝女官的心意。李鸿将她当作一样赏赐许诺出去,就跟许诺过姚家父子的拜将封侯别无二般。
然而姚洵没能等到李鸿践诺。他走进了那场大雨里,走进了他永夜般的十九岁末尾。
那架雨霖铃,是那个少年郎一厢情愿的示好。
她则成了沐贵妃,成了这朱红宫墙里,香火供奉的神主。
皇后的误解她从未出言分辩过,因为她恨那个人。
而一切的家国大义都教导她,不可以恨一位天纵英才的君王,不可以恨他顺天承运的光复大业。
“天儿不早了。”沐昭昭听见自己口中的逐客令:“平白耽搁娘娘这么久…”
婉转恭顺的姿态没能摆足,一股腥甜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口中喷涌而出,沐昭昭犹无知无觉安然坐着,耳中依稀听得芝芝尖声叫了起来。
仪贞霍然起身,一力把行将厥倒的人揽在怀里,引着手帕托住她的下颌,连声道:“去传太医!去请陛下!”
皇帝和陈老先生谈了一下午,意犹未尽,后来听见老师已然嗓音微嘶,方堪堪止住。又命传了膳,师生二人同用一回,再着人好生送了陈老先生离去。
皇帝自己信步走到含象殿外,放眼望着暮霭沉沉的低矮天穹,出了一会儿神,回首就见沐昭昭身边的大宫女正满脸惶惶地向他这儿奔来。
他心里顿时一沉,甚至听不真切她跪到跟前究竟在说些什么,脚下已经兀自往华萼楼转去了。
太医也来了,跟他前后脚的工夫,此时连忙退避开一步,行下礼去。
皇帝步履不停,跨过门槛儿朝屋中走,神思却像被绊倒了似的,坠着他两条腿,迟迟不能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