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嫁到宫里来了。宫里讲究的不是一味以和为贵,盖因放在头一桩的要义就不是情谊,是规矩。
她瞧这猗兰殿的宫人们,倒是个个有规矩,仪贞在人前也有当家做主的气势,那么私底下,松快一点就松快一点吧。
仪贞乍然见了母亲,原还想跟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她跟前,可杵到跟前好一阵儿,才不大甘心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高了,若还弯腰躬身地去挨着母亲,似乎不太好看。
这才依依不舍地,坐到谢夫人对过的椅子上去,眼巴巴儿地看她用自己准备的汤点。
谢夫人饮了一口紫苏熟水,觉得很是熨帖,一抬头又看见她的蒙蒙,简直像做梦一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想笑着摸一摸她的头发,却碍于她头上繁丽齐整的云鬓花钗而作罢了——她历来是爱美的小丫头,可别给她碰乱了。
谢夫人即便是对着自己,亦掩饰着那份深憾。
她含着笑,听见仪贞又说:“阿娘昨儿个也没睡踏实吧?正好在我这儿偏一偏,等醒了,咱们传皮影儿来看。”
谢夫人奇道:“既然是阖宫开宴,怎么能撇下其他人呢?”
“客随主便嘛。”仪贞撒起娇来:“阿娘不知道,后宫里人不多,只一位贵妃、一位婕妤,另有两个还没从汤泉行宫回来呢!我想多和阿娘自在待一会儿,就叮嘱了宫人,晚些再请她们来。”
这也罢了。谢夫人因想起一事来,瞧了瞧四周,又压低了声音:“蒙蒙,阿娘问你一件事。”
她对仪贞招一招手,仪贞俯身,听见她极快地说了一句话。
“没、没有…”仪贞觉得这话像小时候二哥哥捉弄她,撒来一把苍耳子似的,勾住她耳朵就掸不下来了,刺刺麻麻的,浑身都不自在。嘴上否认着尚不足,又摇摇头,试图把这种古怪的滋味甩开。
谢夫人了然,越发有了底儿:“那,你想不想回家去?”
“啊?”仪贞起先没反应过来:“想自然是想的,家里的好,哪儿也不能比——可是,出宫一趟麻烦着呢!只能让您受累些…”
谢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不是这个意思。
仪贞恍然大悟,皱起眉来:“阿娘,您不会听说了安家的事儿吧?谁传出去的?”
“没传出去!”谢夫人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急忙道:“安家二房夫人,和你外家沾点儿亲——就是‘那一位’的婶母。前回有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做寿,没能来,过后上门赔罪时隐晦提了一句,是人家道歉的诚心罢了,并没有随处乱说。”
仪贞“哦”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觑了母亲一眼,斟酌着解释说:“放还安婕妤,是因为安大人在清扫宦党时出了力,特意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