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了含象殿跟前,此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殿里头依稀还能瞧见灯火明晦交替。
仪贞稍有些踟蹰——她本来打算寻个人替她通传,皇帝拒而不见的话也由此人带出来,便不至于过分跌脸面。
如今不行了。她得自己迎上去碰一鼻子灰。
身后的慧慧珊珊已经识趣地停下了脚步,仪贞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敛起粗粗缝制的生麻布裙,拾阶而上。
隐约的香烛气息从殿门内飘逸出来,仪贞隔着门蹲礼,口道:“陛下,妾谢氏求见。”
她担心皇帝听不出她的声音,自报了家门,随后凝神屏息地等着里头的斥退。
片刻,殿中人说:“推门就是。”
她愣了愣:世上没有仿他人声口仿得这样像的吧?
怀着疑窦,她依言推门进去。但见含象殿已经大变样了,正中设着佛像,两旁垂着佛幡,供案上香烟缭绕、左右烛影幢幢,地下散着一地蒲墩。
皇帝就箕踞在一只蒲墩上,披散着头发,手里慢慢拨动着一串数珠。
仪贞的脚步声很轻,他没回头,微微一扬下巴,往供桌那端示意。
仪贞走过去,抽了三支香出来,在烛火上点燃,立定肃了肃,插到香炉里。
这时候才瞥见,供果里有一品鲜荔枝,一旁还有一壶酒,酒香甚浓。
她猜得到这一应东西是为谁设的,自不消问。敬过了香,垂下眼眸,转身要往回走。
“皇后。”皇帝突然开了口:“你仔细脚下。”
第9章 九
仪贞立时顿住了脚,定睛去看,才发现地上一圈水渍,堪堪将供桌圈住。
她愣了一霎,轻轻抬脚,跨过了这道结界。整了整衣裙,候在皇帝身侧,等着他叫她退下。
皇帝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此时他却迟迟没张口,只是觉得怠懒,没什么意思。
手里的数珠不再转了,他微仰起头,墨一般的发梢拂在荼白的衣衫上,似白水青山,天地永寒。
他其实不是无情的人吧。仪贞想,只是能被他划入麾下的太少了,方才显得这样寂寥又淡薄。
祾恩门动乱至今,恰有三十五日,老辈儿们所谓的“五七”回魂。
这一夜的仪式很讲究,要在灵堂摆一桌菜,倒上酒倒上茶,在生前住的房间里摆好洗脸和洗脚的水,在生前睡的床上放好常穿的衣服——总之就是为往生者最后一夜的休息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