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憩醒来,猗兰殿里一片寂静,春期将逝,也无风雨也无晴,像是被造化遗弃的一方天地。
仪贞屏住心中没缘法的慌乱,如常坐在东面的长榻上,侍立一旁的慧慧便打了个手势,命人将等候多时的皮影艺人召进来。
兄弟俩隔着亮子1向仪贞行礼问安,做哥哥的声音醇厚些,扮少年公子或者武将老叟都来得,弟弟因为净身时的年纪太小,嗓子细嫩,通常担任女郎及童子的角色。
仪贞一向不点戏,只叫他们照好的新的演,兄弟二两个揣摩其意,专拣些诸如水漫金山、鹊桥相会一类的热闹花哨戏,每每演得荡气回肠、引人入胜。
今日则是一出新的火烧赤壁。也不知这二人使了何种机关,那周公瑾立于岸边,偶一挥袖便见薄白幕布上火光冲天、婉若游龙而又气吞山河,顷刻之间,墙橹灰飞烟灭。
分明毫不相干,仪贞却忽然为皇帝那一段诡魅的笛音作出了注脚: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她一反常态地叫停了本该令人称奇的表演,收敛了心神,说:“我乏了,得了空再看吧。”
慧慧如常给两兄弟放了赏钱,二人行礼后收拾好家伙什,识趣地告退出去。
珊珊又将南向的菱花窗开了一扇,说:“奴婢少往炉子里添些香吧?如今天儿暖和了,香熏得重了反倒整日昏昏沉沉的。”
仪贞“嗯”了一声。一年之中,这时节确乎最难将息,自含象殿求见回来,接连又过了五六日,仍未听说皇帝前往西苑侍疾的消息,而赵太后的风寒,也始终没有痊愈。
药石不见效,看来老天爷是有意要考量做儿女的孝心了。仪贞因对慧慧珊珊说:“古籍中常有以血肉为引,或可药到病除,如今不妨由我一试。”
慧慧闻言脸上惊疑不定,一时说不出话来,珊珊思索片刻,方道:“娘娘孝心可嘉,然而皇爷……”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可受此损伤?”仪贞目光一转:“自该由身边亲近之人代劳——纵使我不成,还有别的人选。”
她对沐昭昭向来颇有微词,伺候的人多多少少都看在眼里。但乍然听到这样的提议,还是骇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三思,不可轻举妄动。
仪贞暂且只能作罢。稍晚时分,冯嬷嬷传了前朝的消息来:今日进讲时,太傅陈江陵以汉文帝亲尝汤药之典,直谏皇帝当为天下表率。
第6章 六
陈江陵是当世大儒,诗书礼乐无不精通,早年受先帝盛情相邀,出山入宫做了太子太傅,李鸿敬重其德行、孺慕其才学,多年来师生相得,甚至可以说,他才是真正当得起李鸿一声“亚父”的长辈。
仪贞获悉他有此一谏,尚大感齿寒,更不知皇帝心里,如今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