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霆已经飞快地扣上了帽子,随时准备跑路,沉默着倾听,林惊昙只得暂时抛却故弄玄虚的老把戏,认真解释:“你以前在你母亲担任主角的热播剧《风雨情》中,饰演她被拐卖的儿子‘小乞儿’,那时候你才多大?7岁?演技已经很动人,我算是你的影迷。”
顾霆太久没听人谈起过剧集,消遣对他而言是太奢侈的事,梦想更是遥不可及,他忽然张口结舌,忘了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忠于自我的回答,哪怕日后大红大紫,也从没改过这个“瞎说大实话”的毛病,经常让记者很尴尬:“苦情戏情节本来就激烈,顺着情节哭得够大声就行,而且我当时年纪小,大家都很宽容,其实我根本不懂演戏。”
饶是林惊昙,也被他噎了一跟头:“我是认真在夸你,这时候就不用太谦虚了。”
顾霆完全没领会他的好意,坚持道:“这是实话,我一直觉得大家夸我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换个有经验的小孩会比我演得更好。”
林惊昙头疼地连连吸气:“居然是这么个性格……怪不得到现在都没往圈里发展,行,我明白了,你很谦虚,很有艺德,我只问一句话,你还想演戏吗?”
顾霆的反应非常戏剧化,他惊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即使是现在,林惊昙回想起来仍然替顾霆后怕:“你直接挂了我的电话!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就连厉……咳咳,就连鼎声的老板都得等我先挂!如果你遇到的不是这么虚怀若谷的本人,恐怕现在已经流落街头了。”
顾霆抱着《孤峰》的剧本,整个人都在发光,完全没有被林老师恐吓到:“我知道流落街头是什么感觉。”
他完全无法用语言对林惊昙表达自己听到那个邀请时的心情,就好像是上帝本人对他宣告:你母亲可以死而复活,复活在你的梦想里。
如果能找到一位足够懂他的编剧,他愿意去演一遍自己,也只有通过镜头,他才能表达出沉默背后的真意。
他来找林惊昙,做了一场豪赌,即使经理反复向他保证林惊昙确实是正经开公司的,不是让他去做那种“男公关”,但他还是做好了悲壮的心理准备——
好在这一次,向来吝啬的命运总算给了他一点回馈。
第11章
林惊昙是个非常优秀的戏搭子,绝不喧宾夺主,也不横加指点,顾霆试图从他身上得到点反馈,他却只是微笑:“指点你是导演的事,我只能帮你尽快适应这个过程。”
他按灭了手中的烟:“你要小心,欣然会用十成十功力对待这个角色,她可不像我这种业余的,和她对戏的压力会让你这样的新人原形毕露,接得住你就是新一代演技标杆,接不住——”林惊昙比了个下坠的手势,模拟气球爆裂的声音,“啪。”
顾霆并没有气馁:“嗯,我明白,我会多学习的。但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他指着标注的一句诗,“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孤峰》的女主角有个神话英雄一般的名字:高山,仿佛从小就注定要挑战命运。小学三年级,志愿作文中有人想做宇航员,有人想做老师,她查着字典,认真地一笔一划写:“我要登上珠穆朗玛峰!”
这个愿望看起来没有远到天外,但也不是脚踏实地,介于容易实现和极难实现之间,只是登山游览的话可以做到,但若是怀着挑战自然的心态,就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没人想得到她会有这样的觉悟,只有她的同桌景行用崇敬的眼光看着她,为她鼓掌:“到时候,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童年时高山的回答是:“可以哦,但你自己也得很勇敢才行!”
分手时她把景行的求婚戒指还了回去,同时拒绝了和他一起组建家庭、安顿下来的可能性:“这条路很孤独,可风景也很不错,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走。你已经变成了很勇敢的人,但我们的路注定不是同一条。”
而景行送给她的求婚戒指内侧刻着一句诗,是他们高中时曾诵读过的:“玫瑰是为被斩首而高昂的头颅。”
顾霆每次读这句,重音都有点怪异,林惊昙看了他几眼,头疼地揉按眉心:“你先等等。”
林老师随手将一支彩笔别在耳后,像鲜艳的发卡,顾霆忍不住看了又看,想笑但不太敢。
顾霆到底还是有了特殊待遇,林惊昙先替他勾画讲解诗韵的顿挫,又去翻书:“这本是阿多尼斯的诗集,拿着。”
不用林惊昙讲,顾霆也明白,哪怕只是在片中惊鸿一瞥出现的台词,演员也应该尽可能去了解背后的细节,而不是做一台只会读课文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