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昙最明白自作自受的意思,他看错了人,苦果自咽,所以绝不讲半句真实感受,甘棠倒宁可他去盘山公路上飙车发泄,也好过憋成一尊盐柱。
顾霆清楚记得,自己被当班的经理拉到一旁,审慎地嘱咐了一番:“那位先生姓林,是豪客,如果你能得他青眼,绝对不会止步在这里给人当马仔,好好干!”
其他员工也不由感叹,还有人打趣:“要是我再年轻哪怕十岁,我一定自己上喽!”
顾霆那时候还没听说过林惊昙那点石成金的本事,也没有半点奢望还能演戏,故而深深皱眉,举手提出反对意见:“我不太会说话。”
他是搞维修的,偶尔忙不过来让他顶一会儿还行,这种一看就挑剔的客户还是算了,他已经眼看着那个姓林的男人打发走了三个殷勤问候的同事,虽然脸上在笑,但心里一定在骂他们烦人。
经理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他一眼,两手在他肩上一推,当他是个新鲜出笼的肉包一样,在案板上直接滚下去:“少废话,你有这张脸就够了!”
顾霆只得皱着眉头,也不顾身上的马甲有没有穿戴整齐,像个发条人一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了林惊昙。
经理在他身后观望,嫌弃地“啧”了一声,带顾霆的老技工笑着给经理递烟:“您别介意,这小子就是这个脾气,跟块臭石头似的,怎么点拨都不开窍。我媳妇儿给他介绍对象,结果他说他这辈子都不想结婚,结婚很恐怖!您听听这叫什么话!”
经理也乐了:“还有这种人!怪不得他有这种外形条件还不会来事儿,咱们这儿光去年一年,入职之后跳槽去唱歌跳舞拍戏的有多少?还不是从一开始就看上了这儿机会多,能遇到贵人。”
“这孩子还真不是为了这个,他就想踏踏实实干活,人倒是不错。”
经理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他还不算太不识好歹,我还当他是故意给我没脸。”
二人一边抽烟,一边观望,只见顾霆保持着僵硬的表情走到林惊昙身边,弯下身,还没开口,林惊昙拒绝的手势便顿住,转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他的脸:“过来。”
不远处的经理露出满意神情:“我就说这小子一定能行!我女儿天天在手机看个没完的那个,叫什么乔……乔沛然的,还没他帅呢!”
然而顾霆本人却一点儿也不开心,这种不开心很直接地表现在了他眉头的每一根褶皱里,再帅的脸也会显得拒人千里,偏偏林惊昙最不怕被拒绝——比起背叛和欺骗,拒绝是多么友善。
“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对你下手。”林惊昙已经选定了一辆准备试驾,招手让顾霆坐副驾驶,而后猝不及防地摸上了顾霆脸颊,指腹如游丝般,细腻但不容抗拒地转过了他的下颔,“别动,我得再看看……”
顾霆忍了又忍,差点想喊“非礼”,但林惊昙面色苍白,又过于消瘦,他怕一动手对方就散架,只能忍着。
就在他快要忍不下去,一拳揍上那张很好看的脸时,林惊昙似乎终于确认了一件事,眼中情绪激荡,表情竟有一瞬空白:“你真的是顾燕燕的儿子!”
顾霆瞳孔遽缩,还来不及质问对方怎么会认得自己,便见林惊昙面色煞白,呼吸困难,一头栽倒在方向盘上。
顾霆把他送到医院才发现林惊昙是犯了心悸的老毛病,连甘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患上的,医生倒是见怪不怪:“林先生这种心悸不完全是因为生理原因,他每次来我们都会给他做全面检查,他的心脏没有大问题。心病还需心药医,亲友要多关心关心他,他压力太大了。”
顾霆当场给林惊昙做了急救,连医生都夸赞:“小伙子反应很快……等等,我看你怎么有点面熟?”
顾霆简洁道:“我之前在这里做过重症护工。”
当时甘棠没怎么留意顾霆,完全忙着教训林惊昙,只通知俱乐部经理记得给顾霆发奖金,便把这小子抛到了脑后。
谁知林惊昙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拨通顾霆电话:“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好奇。”
顾霆的确魂不守舍,连被经理夸奖都只会木然点头,大概大家又会传他是怪人,但那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个城市漂流者,在哪里都待不久。
“你怎么拿到我电话的?”顾霆迅速从自己的简易木板床上起身,紧张地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家私,一只黑色双肩包就能装满,最多再加一个蛇皮袋,他太擅长逃债。
林惊昙听出了他的动静,讶异道:“你不会是有案底吧?怎么这么心虚?”
顾霆不再回答,加快了收拾的动作,林惊昙连忙道:“咳,咳咳——别急着走,我不是来追债的,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欠我什么,我是想和你本人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