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国内很少有人了解“经纪人”的业务范围,看他们拿着公文包跟在艺人身边跑前跑后,只当作是保镖或生活助理,那时的经纪人也像家长,只负责谈艺人的待遇和合同,手中并没有艺人的经纪约,拿的也是固定工资,而非分成。
家长式经纪人注定会遭到淘汰,厉南亭很会随机应变,就像他与第一任夫人离婚后,续弦娶了位政要的女儿一样,他总能判断出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现今的经纪行业,譬如美国著名的caa公司,已将艺人完全掌控,包装、营销、公关等等,都由公司负责,公关和经纪人之间的界限也愈加模糊。
林惊昙和厉南亭因至今众说纷纭的理由拆伙后,不知是出于忌惮抑或厌弃,厉南亭放话只要他在圈子里一天,就别想咽下这口饭。
不管旁人怎么猜测他们之间的事,双方都不做解释,也不知是不屑,还是只有“散伙人”最了解彼此痛处,一提起便是锥心之痛。
林惊昙还记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深夜接到过厉南亭的电话,老混账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优雅得像大提琴,年轻时他有失眠的毛病,是这把好嗓音念诗哄他,才令他得以安稳入睡。
电话对面,厉南亭徐徐道:“我是在保护你,离开这个圈子,去做更适合你的事,你的才能不该被仇恨白白消耗。”
讲得温情款款,潜台词却是:与我为敌?你不配。
闻言,林惊昙笑得有点神经质,多么冠冕堂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厉南亭情深义重。然而当年他失眠是因为要替厉南亭出生入死,如今他失眠是因为厉南亭要逼他跳悬崖,如此倒置因果,真是教父手段。
“你还没有大出血,我怎么能向世人证明仇恨有价值?我不会走的,当年是你说我合适这一行,就算引狼入室,也是你自作孽。”
他挂了那通电话,切割了经纪人与公关业务,把视线转向了当时国内很少有人尝试的方向:危机公关。
既然正面战场不可能赢,不妨另辟蹊径,林惊昙从此只接最危险的活儿,稍不谨慎,他便会和客户一起被万人唾骂。
然而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人戴着墨镜和鸭舌帽遮遮掩掩地走入“同舟”,而后在他面前哭肿眼睛,声声句句都是“我有苦衷”,而他像个最温柔的恶魔,永远适时送上一句:“不用担心,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以后都不会被影响。”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他至今要夜夜吞服安非他命,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过去”有多沉重。
后来连鼎声的艺人也要找他解决棘手问题,他一望即知是出于厉南亭的默许,终于,他靠天赋才华和不择手段重新回到了赌桌前,几件大案子做下来,“同舟”也得以顺利转型成经纪公司,和过去告别。
现在他已经很少出手,但旁人对他很是敬畏,都说厉南亭是娱乐圈教父,而他是东厂第一把交椅——这称呼虽然不太好听,但胜在形象,东厂厂公,不正是将每一丝风声都收入耳中?
可惜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当时心气还是没消磨殆尽,讲了大话,他以为重头再来,捧出一个应启明,就能和厉南亭再度同台竞争,没想到人家早就联起手来等着看他笑话,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倦,连听面前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夸自己都笑不出来。
新人诚恳地道:“您才是真正的讲故事高手,比一切编剧都更高明。”
的确,没有他讲不圆的故事,皇后可以变受害者,白雪公主可以变加害者,但他这面魔镜也不过是玻璃,早晚会碎。
不一会儿,甘棠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她有四部手机不离身,一部用来联系媒体,一部用来联系艺人,一部用于联系其他人脉,最后一部装着很多见不得光的小秘密,比如配合每一出艺人“故事”的群演和水军,至于私人生活?做这行不配有私人生活。
甘棠利落地打发了新人,见林惊昙仍面有感慨,笑道:“看上了?比起您那块新发掘的黑曜石如何?”
林惊昙笑而不语,甘棠不禁抱怨:“既然要退就彻底退到马尔代夫去看阳光,何必要亲自带新人,还不是得和鼎声撞上?”
对于自己到底还有没有野心这件事,林惊昙不置可否,只笃定地表示:“顾霆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算了,管他特殊不特殊,我这儿倒是有件特殊的案子,是钟欣然的事,之前她已经下定决心为了事业拿掉孩子,但现在新片开拍在即,她却不愿意——”
“你也知道,乔沛然公开的女友不是她,这个孩子不能曝光。
第3章
“钟欣然?”林惊昙并未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惊讶,反倒像是了然于胸一般,“知道了,这事我亲自去一趟。”